不能幹一場,就被幹一場

由 歷史其實挺有趣 發佈於 歷史

'25-06-03

本文參考歷史資料結合個人觀點進行撰寫,文末已標註相關文獻來源。


(濁酒一杯 任圜)

明宗執政初期的兩大權臣,一個任圜,一個安重誨,明宗很顯然更信任後者,畢竟安重誨是真刀真槍的和自己在戰場裏摸爬滾打過來的,他們感情基礎更好。

可惜了任圜,他本是莊宗時期的名臣,貞不絕俗,淵渟嶽峙,又能力不錯,主要是忠心爲國,但是明宗卻不怎麼信任他。

任圜和安重誨政見不合,時常在御前爭吵,就是當着明宗的面,倆人也會吵吵起來,等到退朝之後,這明宗有一個妃子,她就問明宗,說剛纔和安大人在陛下面前爭吵的是誰啊?

明宗說那是任圜任大人,妃子說,以前我在長安生活時,看到唐朝的宰相向唐天子奏事,都是恭恭敬敬,從來沒有像任大人這樣的。

您看,這妃子吧,她不墊好話,安重誨在皇帝面前也是吵吵巴火的她不說,她專盯着任圜說,這很顯然是故意構陷,是吹耳邊風。

大風狂風龍捲風,不如媳婦耳邊風。

妃子這麼一說,明宗對任圜就更加疏遠了。

任圜當時已經拜相,又是三司使,其實已經是位高權重,除了另外一位權臣安重誨跟他不對付之外,放之四海,他已經是那個時代最成功的士人了。

可既然同僚排擠,皇帝又不信任自己,那這工作自己還有什麼好乾的?於是任圜上疏請辭,辭去了大部分的職務,退隱磁州。

《道德經》有云:功遂身退,爲天之道。

一個人,他總是想要執持盈滿,總是要做到極致,其實不如適可而止,一件兵器,你可以把他打磨的十分鋒利,但是你很難讓它一直都那麼鋒利,除非你天天打磨,可問題是,天天磨,那是很累人的。

(月滿則虧)

長期處在金玉滿堂,位高權重的狀態下,人還會迷失,會狂妄,會驕縱,那就很有可能給自己帶來禍端。

天下衆人,芸芸衆生,誰不心向名利,渴慕富貴,追逐榮光?

至於超然物外者,那肯定是有,但是鳳毛麟角。

活着需要喫喝拉撒睡,這是最基本的需求,現代社會這些東西似乎都是與生俱來的,但是在古代,這不叫做基本,而只能成爲奢侈。

封建時代有數千年,而真正的太平盛世零零散散加起來只有幾百年而已,就比如五代十國時期,想要喫飽飯,對於普通人來說,那實在難比登天。

然而,一旦這種低層次的需求被滿足之後,更高層次的追求自然而然的就會出現,這個道理誰都懂得,邏輯也很簡單,人人都有體會,但如果仔細去論證,其實這是一個複雜的命題,個體需求與理解千差萬別,可人類的本性就是如此,因爲慾望不止,所以才能驅動着人們永不停歇追逐名利。

人們最開始需要生理上的滿足,人們要喫飽,要穿暖,要不捱餓,要睡得好,接着人們要安全上的滿足,人們希望環境是良好的,社會是穩定的,人們希望處在一個有秩序,有保障的世界中。

然後,是情感上的滿足,人們希望有朋友,人們希望收穫愛情,有後代,人們想要和其他人建立關係,人們還想要被團體所接納。

緊接着,是希望自己可以被尊重,自己要被別人愛戴,要被別人尊敬,要別人承認自己的價值。

最後,是自我實現的需要,這個階段已經不是物質追求,或者是被其他人認可了,這個階段追求的是,自己認可自己,自己承認自己,是一種意識形態。

而當人的需求已經到了這種極致階段,不能再向上的時候,往往人們還是不會滿足,人們還認爲,一定還有更好的,更棒的東西,所以人們還是在孜孜不倦的追求。

任圜就處在了這個需求理論的頂層,但他卻適時的選擇了放棄,哥不爭了,哥不要了,哥辭職了。

因爲任圜明白,慾望這東西,是沒有盡頭的,你往一個碗裏倒水,倒滿了之後你還要再倒,那水就會溢出來,你用力的去拉弓弦,已經拉不動了,拉的自己手都痛了,你還要拉,結果只能是把弓弦拉斷。

(人生如朝露)

生命如朝露,草木一輪迴,這是天地之間最基本的道理,面對時光飛逝,面對短暫的人生,想到年齡的增長,想到時光的流逝,有人拼命賺錢,想用財富來證明自己活過,有人一心想要出名成名,目的是爲了告訴別人,自己沒白活。

結果呢?結果在這個過程中,大家爭搶算計,不少人甚至迷失了本心,你得到的東西,遠遠沒有你付出的代價多,這又是何苦,又是何必呢?

那有讀者說了,你春秋小歷站着說話不腰疼,我通過正當的途徑獲得金錢和名聲有什麼不對?君子論跡不論心,你管我呢?

的確,合法合理合規的追名逐利,這沒毛病,但是我們也應該明白,人出生時一無所有,人離去時也無法帶走任何物質,那些外在的榮華富貴,終究不是生命真正的歸宿。

任圜出身於唐末,他見證過王朝的崩塌,經歷過生與死的別離,看到過血流成河的戰場,也深陷於權力場的泥潭,多少人來來回回,生生死死,這看得多了,就悟的多了。

范蠡神龍見首,幫助勾踐滅吳後泛舟湖上,一去不回,還抱得美人歸。

謝安以退爲進,淝水之戰後建立了那麼閃耀的功勳,卻還能保持理智,搶在晉孝武帝收拾他之前一辭而別。

蕭何自污名節,斷尾求生,逃過劉邦的猜忌,逃過呂后的殺戮,成爲了西漢爲數不多存活下來的開國功臣。

任圜明白功成身退的道理,而且眼下也到了不得不退的時候,所以任圜決定,辭別明宗,離開政壇,回家養老,但是他不明白,其實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明宗,而在於安重誨。

有安重誨在,任圜就算交出權力,退出政壇,可他一旦失去了權力庇護,也難以擺脫政治清算。

任圜失誤,他就失誤在了,他把他仕途中所遇到的問題,簡化爲了皇帝猜忌大臣,而大臣就應該急流勇退,所以他的退休離職看上去是遠離政治以避禍,實際上是在向安重誨的權力網投降。

要知道,安重誨和任圜結的樑子可不小,不僅僅是政見不合,不僅僅是曾經在共事時相互攻擊,他們私底下還有個人恩怨。

(肆意弄權 安重誨)

安重誨有一次去拜訪任圜,在任圜的家裏喫飯,席間有任圜家中的歌姬跳舞助興,這個歌妓,舞技驚人,身段又好,模樣也俏,那是燈炧芙蓉,橫波入鬢,一顰一笑間搔頭玉墜,一歌一舞間畫屏魅影,安重誨一下子就被這個歌姬給迷住了,於是他就向任圜索要這個歌姬,希望任圜可以成人之美,把歌姬送給自己,結果任圜很不客氣,直接就把安重誨的給拒絕了,人就沒給他,史書上說這事兒發生之後,倆人“由益相惡”,就是說關係越來越不好,已經交惡了,所以任圜一退,心懷怨恨的安重誨肯定是不會放過他的。

任圜退隱之後,明宗有一次打算出巡全國,到地方上去轉一轉,其實皇帝可能就是視察一下,隨便轉轉,順道旅旅遊,但是帝王之尊,牽一髮而動全身,明宗這一出門,很多地方藩鎮就犯嘀咕,心說該不會是皇帝要拿藩鎮開刀,要削弱藩鎮吧?

有了這個想法之後,各地藩鎮人人自危,都害怕被明宗整治,有些地方藩鎮甚至反應過激,一聽說明宗巡遊,直接起兵造反了。

造反的藩鎮裏,有一個人我們很熟悉,這個人就是曾經勸諫和幫助過明宗的朱守殷。

按理說朱守殷在莊宗死後第一時間通知明宗,邀請他入洛陽主持大局,雖然算不上是頭號功臣,可畢竟他的這個行爲也很關鍵,明宗登基之後,對他更是委以重任,封賞不斷,君臣二人關係和睦,朱守殷幹嘛要起兵造反呢?

天知道,只能去問朱守殷本人。

朱守殷起兵之後,很快被明宗消滅,但是朱守殷的叛亂,卻把任圜給牽連了,安重誨趁機構陷任圜和朱守殷有勾結,認爲任圜和朱守殷互通有無,也屬逆黨,安重誨都沒報告皇帝,直接發了一道矯詔,要誅殺任圜。

殘陽如血,潑在磁州任圜府中斑駁的照壁上。

馬蹄聲紛至沓來,安重誨派來的使者將僞造的詔書擲於階前,冷笑道:

“請任公速決。”

退隱了,交出權力了,還要被誅殺,一般人會憤怒,會悲傷,會癲狂,但是任圜沒有,他只是淡然道:

“重誨欲我頸血久矣!”

說完,任圜叫來全家,全族的親戚,擺開筵席,和大家暢快痛飲,酒過三巡,任圜朗聲大笑道:

“吾歷仕三朝,上不負社稷,下無愧黎民,今飲此鴆酒,勝似老死病榻——諸君且賀我得全忠義!”

話罷,任圜自裁而死。

從容,是因爲知道自己必死,從容,是因爲不再畏死。

(斷憂天子 李嗣源)

按理說,這是矯詔,這是安重誨在沒有得到明宗的授意下擅自殺害大臣,而且你安重誨又不是皇帝,你憑什麼發詔書,你這純僭越,倆罪名加起來,你也是大逆不道,也是死罪。

但是奇怪的是,當明宗知道安重誨矯殺任圜之後,卻並沒有什麼反應,他沒有追究安重誨的責任,也沒有爲任圜的死而感到惋惜,皇帝只是默然不語,又下了一道詔書,說任圜的確有不道之狀,等於是默認了安重誨的行爲。

還是那句話,明宗不在乎,就像當年他在鄴都兵變時所經歷的一切一樣,那時,又有誰在乎他是生是死,是忠是奸呢?

只是明宗想不到,善始者實繁,克終者蓋寡,開了個好頭不代表你就可以徹底躺平,爲君一任,不作爲,也是一種昏庸啊...


參考資料:

《資治通鑑·後唐紀四》、《讀通鑑論:卷二十九五》、《五代史闕文·後唐》

劉國賓.任圜生平編年考.煙臺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6

後唐明宗朝北面行營與北部邊防. 李華瑞;強政隆.山東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

五代禁軍問題再探討——以節度使爲中心. 劉衝;陳峯.西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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