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奇案,非常難辦

由 歷史其實挺有趣 發佈於 歷史

'25-06-12

本文參考歷史資料結合個人觀點進行撰寫,文末已標註相關文獻來源。


(雨夜驚變)

咸豐十一年,夜,地點,是雲南曲靖。

這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

這雨啊,下的是又急又狠,豆大的雨點密密麻麻的砸下來,連成一片急促而沉悶的轟鳴,屋檐下的水流像斷了線的珠子,閃電撕裂天際。

就在晚上十點多鐘,幾個身份不明的匪盜衝入雲南曲靖知府衙門,緊接着傳來爭吵,喊叫,打鬥的聲音,燈火明滅,桌椅板凳噼裏啪啦,最後是一片死寂,歸於平靜。

第二天一大早,人們發現,了不得了,陝西巡撫鄧爾恆躺倒於府衙院中,已經死去多時了。

有讀者說他一個陝西巡撫,怎麼跑到雲南曲靖來了?

因爲什麼呢?因爲鄧爾恆啊,他是路過曲靖,是赴任途中,在曲靖府衙稍事休息,沒成想卻遇害了。

鄧爾恆,他不是一般人。

他父親鄧廷楨抗擊英軍,還和林則徐一起在虎門銷煙,這是大清王朝歷史上的名臣,重臣,更是一位民族英雄。

難能可貴的是,鄧爾恆沒有蒙蔭其父,人家是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道光十三年,參加科舉,考中進士,還被選爲了庶吉士,成爲了翰林院編修。

這庶吉士啊,不是輕易選的,這個榮譽很難得,是從當年考取進士中的人裏邊再挑出才幹出衆的人來擔任,而且儘量都是挑年輕有爲的。

在古代科舉制度中,你能成爲進士,那你就已經有龍鳳之姿,已經是萬里挑一了,鄧爾恆被選爲庶吉士,只能說明他是精英中的精英。

入仕之後,朝廷爲了歷練他,把他安排到了湖北辰州去做知府,他在辰州政績相當不錯,本來是能升職的,可惜老父親鄧廷楨病故,鄧爾恆只好辭去官職,回家守孝。

孝期結束之後,朝廷又把他選爲雲南曲靖知府,在曲靖,鄧爾恆乾的也很好,做出了很多事業,很快他就升職了,從知府升爲鹽法道雲南道員,主管鹽政。

我們知道食鹽就是古代石油,這是個相當重要的職務,鄧爾恆在任上還搞了許多鹽業上的改革,積極促進地方經濟的發展,朝廷一看可以,小鄧這表現真不錯,對他更加提拔重用,之後他履任雲南按察使,雲南布政使,到咸豐十一年,又升任貴州巡撫。

鄧爾恆接到任命,從曲靖出發去貴州,走到一半,朝廷又說貴州啊,太遠了,那地方蛇蟲毒蟻,煙瘴之地,工作條件太艱苦了,朝廷體恤你,就不讓你到那旮沓去了,你改任陝西巡撫吧。

就這麼着,走到一半的鄧爾恆又往回走,因爲他要去陝西嘛,所以他又路過雲南曲靖,就在府衙裏歇了一晚,準備第二天再走。

誰知道就是這一晚,意外發生,他不幸遇害了。

(清朝官員 形象)

鄧爾恆道光十三年入仕,到今天咸豐十一年,這就是二十八個年頭啊。

從七品編修到地方巡撫,可以說不僅他自己付出了巨大的辛勞和努力,他本人更是朝廷耗費精力培養出來的人才。

巡撫是從二品,如果加了侍郎的銜,那就是正二品,這是和總督一個級別的地方最高長官,莫名其妙的就死在了赴任途中,您說這誰能受得了?

所以說,這是震動天聽的大案。

事發雲南,可雲南的知府啊,按察使啊,布政使啊,他們都沒資格處理這個案子,得是雲南巡撫親自向皇帝彙報案情。

當時的雲南巡撫,名字叫做徐之銘。

徐之銘給咸豐皇帝的奏摺是,是這麼說的:

鄧爾恆啊,是我共事多年的同僚,我們關係很好,他從雲南到貴州,又中途折返到陝西,路途遙遠,而且我們這片的治安啊,一直不是太好,所以我都是派兵一路護送的,這回鄧爾恆途經曲靖,曲靖知府唐簡也接觸到了鄧爾恆,說可以派官兵保護他,但是被鄧爾恆拒絕了,所以鄧爾恆遇害的當天,他身邊就沒有官兵。

至於殺害鄧爾恆的歹徒,叫做李寶,這李寶賊廝和鄧爾恆有過節,一爲劫財,二爲報復,大晚上他趁人不備衝到府衙裏,殺人之後搶劫財物,本要逃之夭夭,但是知府唐簡的反應還是很快的,第二天就把李寶捉住,並且把他給處死了。

您看徐之銘的這個上奏,看起來好像滴水不漏,但實際上完全是在打馬虎眼,而且頗有推卸責任的意思,說來說去就是徐之銘認爲,我們雲南官員已經盡到保護的義務了,但是鄧爾恆自己拒接被保護,他遇害純屬與人結怨,運氣不好,跟我們沒有關係。

徐之銘以爲咸豐很好糊弄,但其實這位藏拙示孝的大清帝王可精着呢,皇帝立刻指出了兩個破綻,第一,鄧爾恆在雲南爲官多年,當地治安好壞,他本人最清楚不過,官府既然已經主動提出派兵保護,他沒有拒絕的理由,已爲巡撫之要職,必然不會輕身犯險。

第二,李寶是本案的關鍵嫌疑人,既然已經捉住了,控制住了,那就應該送到京裏,讓刑部提審,你們怎麼還私自處決了呢?這不純純是殺人滅口,死無對證麼?

不怪咸豐懷疑徐之銘有貓膩兒,實在是徐之銘做官這些年,他的名聲非常不好。

徐之銘做雲南巡撫的時候,正值太平天國起義鬧的厲害,天下大亂之際,雲南屬於邊地,那就更亂了。

朝廷讓徐之銘做巡撫,那就是讓他主政雲南,讓他好好幹,把雲南給穩定下來,可他這個人,尸位素餐,得混且混,是當一天巡撫上一天班,結果雲南在他的懶政不作爲下越來越糟糕,越來越混亂。

最離譜的是,徐之銘治下不嚴,縱容凶逆,他手下有個叫做何有保的將領,長期在雲南邊境帶兵駐防。

說是帶兵,實際上何有保和強盜無異,這位老兄專門在邊境搶劫商人和百姓,甚至就連從他轄區內經過的官員,他也不放過,照搶不誤。

您說這不純是違法犯罪麼,但是徐之銘基本不管,對何有保放任自流。

鄧爾恆最開始從曲靖離開,離境到貴州的時候,他就被何有保搶過一次,是行李也被搶走了,馬匹也被搶走了,一般來說,鄧爾恆既然高升他處,那麼本地官員就算不擺宴,至少也要夾道相送吧?誰知道誰以後用得到誰呢對不對?

(清朝武官 形象)

這可倒好,鄧爾恆在雲南官場幹了這麼多年,臨了反而還被同僚給搶了一頓。

鄧爾恆平素和徐之銘就不對付,他不喜歡徐之銘的爲人,這回被徐之銘的下屬搶了東西,他更生氣了,當時他就表態,說等自己到了貴州之後,一定參徐之銘一本,同時還要把雲南這一塊的爛遭情況全都彙報到朝廷裏。

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推測,何有保和徐之銘擔心鄧爾恆離開雲南之後,真的會向朝廷彈劾自己,那爲了封住鄧爾恆的嘴,他們就派人把鄧爾恆襲殺了呢?

有這個可能,太有這個可能了。

本着對何有保以及徐之銘的高度懷疑,皇帝就打算派人到雲南去,把這個案子給調查清楚。

這裏要說明的一個情況是,其實就在本案發生的三年前,咸豐就已經把徐之銘給免職了,取消了他雲南巡撫的職務,並且先後派出官員賈洪詔和林鴻年去接替徐之銘的職務。

只是,一來雲貴之地戰事頻繁,治安不好,二來徐之銘已在雲南盤踞多年,根深蒂固,雲南地界上那些橫行霸道,胡作非爲的官員都依附於徐之銘,他們需要徐之銘來保護他們,自然不願意徐之銘離開,對於新來的巡撫,他們也只會集體排斥。

賈洪詔和林鴻年都是皇帝親自任命的雲南巡撫,可是倆人壓根就到不了(不敢去)雲南,而只是在隔壁四川弄個了辦公室,掛名雲南巡撫,實際上執掌雲南大權的,還是徐之銘。

徐之銘也很會鑽空子,皇帝說我都給你撤了,你怎麼不走啊,徐之銘說皇帝啊,我不能走,因爲新任巡撫沒來,我得等着他來,纔好交接工作,所以他來之前我還得正常幹着,那麼也就是說,徐之銘卡了這麼一個BUG,皇帝一時半會還真拿他沒辦法。

以前徐之銘小打小鬧,咸豐工作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可現在不一樣了,一員巡撫折了他徐之銘的任上,他徐之銘推諉扯皮,就想要這麼搪塞過去,這不純純是拿自己當傻子糊弄麼?

皇帝意識到,如果再不限制徐之銘,繼續讓他肆意妄爲,那麼他就不只是主政雲南了,他都有可能割據雲南,出於這個原因,皇帝立刻就派出大臣劉源灝,讓他奔雲南曲靖,全權調查鄧爾恆之死。

劉源灝當時的職務,是雲貴總督,這是封疆大吏了,而且劉源灝這人一看就有一顆大心臟,他年輕的時候務實能幹,頗有官聲,還領兵打過仗,這是皇帝精挑細選出來的特派員,皇帝相信,劉源灝一定能把事情給自己辦妥了。

然而,劉源灝自打接到任命的第一天,他就開始裝病,是這也難受,那也不舒服,嘴上說着馬上出發,可實際上卻待在家裏不動彈。

皇帝很生氣,心說話你們就那麼害怕徐之銘,那麼害怕去雲南?憤怒的皇帝連發詔書,讓劉源灝趕緊啓程,結果劉源灝直接以傷病爲由,辭官回鄉了。

可以想見,劉源灝當時馬上七十歲,人生七十古來稀,他已位尊總督,仕途上到了頂點,介於他年事已高,估計雲貴總督就是他官場的最後一站,他馬上就要退休了,他要走的從容,走的穩妥,所以他絕對不會鋌而走險,跑到雲南去得罪徐之銘這個巡撫。

因爲在劉源灝的眼裏,徐之銘不是巡撫,而是難纏的地頭蛇。

讀史到此,掩卷長嘆。

(咸豐皇帝便裝像)

清朝中後期有個大臣,名字叫做曹振鏞。

這個曹振鏞,歷經乾隆,嘉慶,道光三位皇帝,尤其在道光朝,曹振鏞更是成爲了主政權臣。

這位老兄爲官之道,六個字,也就是“多磕頭,少說話”,他是那種典型的明哲保身型大臣,不提出意見,不發表看法,不解決問題,不承擔責任,說白了就是什麼都不幹,就是混。

您說曹振鏞混到什麼地步?有一回道光皇帝問曹振鏞,說小曹啊,我想了解一下外邊物價什麼樣,你告訴我,民間雞蛋多少錢一個?

結果曹振鏞害怕失言,怕因爲說對說錯擔責任,他竟然說,回稟皇帝,臣從來不喫雞蛋,所以不知道多少錢。

咸豐的身邊,其實就多有曹振鏞式的官員,因此有些時候皇帝不是不想做事兒,而是他無人可用。

終咸豐一朝,鄧爾恆案也沒告破,因爲沒人願意去雲南收拾這個爛攤子。

咸豐死,同治立,朝廷越來越覺得徐之銘盤踞雲南不是個事兒,加上本案中死的畢竟不是普通人,而是二品巡撫,也不可能不了了之,那麼新帝即位沒過多長時間,朝廷又開始往雲南派人,這次派的,是大臣潘鐸和張亮基。

潘鐸其人,很有使命感,也有責任心,但是張亮基就不行了,倆人取道四川,打算從四川奔雲南,可是到了四川之後,張亮基就不敢再往前走了。

雲南戰亂,起義不斷,盜匪橫行,造反的也多,倆人到了四川,讓四川官府派兵保護他們入雲南境,誰知道四川官府說我們這邊造反起義也不少,兵都派出去了,哪有兵力再保護你們?

沒人保護,張亮基就露怯了,別案件沒調查清楚,反而重蹈鄧爾恆的覆轍,再把小命給搭上。

張亮基躊躇不前,潘鐸卻很有毅力,他從四川出發,途徑貴州,在溝壑縱橫,曲折幽深間,在沒有任何兵力護衛,只有兩個僕從隨行的情況下,硬生生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雲南。

到了雲南之後,潘鐸一刻不停,馬上他就要提審何有保,因爲和鄧爾恆利害關係最深的就是何有保,朝廷一直懷疑鄧爾恆的死就是何有保怕鄧爾恆彈劾自己從而殺人滅口,那潘鐸就打算以何有保爲突破口,看一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新的線索。

說出來您都不信,潘鐸前腳到了雲南,後腳何有保就死了。

巧了,這不是巧了麼?

何有保早不死晚不死,偏偏這個時候死,這是鬧哪一齣?

好在,何有保還不像鄧爾恆一樣死的不明不白,殺害何有保的,是何有保的兩個手下,一個叫做史榮,一個叫做戴玉堂,而且倆人也很快就被潘鐸捉拿歸案了。

實際上潘鐸以爲史戴二人殺害何有保,完全是另外一樁命案,至少和鄧爾恆的死無關,但是把倆人拉出來一審,哎,真是柳暗花明,倆案子竟然都破了。

怎麼回事兒呢?根據倆人交代,鄧爾恆就是倆人殺的,而且就是受何有保指使,至於現在又殺了何有保,純粹是擔心何有保把他倆給供出去。

案件真相大白,當年搶了鄧爾恆財物的何有保生怕鄧爾恆遠走他處,高升巡撫,從而彈劾舉報自己,於是趁着鄧爾恆途徑雲南,派手下史戴二人僞裝成盜匪將鄧爾恆殺害,本來何有保以爲,這天高皇帝遠,京師插手不了雲南的事務,想着鄧爾恆的死,拖着拖着就過去了,畢竟就連劉源灝那樣的大臣也不敢來,沒成想碰上潘鐸這個麼愣頭青,眼看上官到此辦案,何有保知道事情必然敗露,於是就打算棄車保帥,把史戴二人先交出去,讓他們承擔罪過,當然很大概率是先把倆人打個半死不活再交出去,或者乾脆就打死,交兩具屍體出去,反正死無對證,這樣自己就能脫罪了。

(曲靖風光 古代)

何有保計劃的挺好,只是他沒想到,史戴二人並非待宰羔羊,人家也不願意做這個替罪羊,啊,我們給你幹髒活兒,你不保護我們,你還要讓我倆替你頂罪?你甭想!

倆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乾脆,趁着何有保把他倆賣了之前,他倆率先發難,把何有保給殺死了。

此之謂:

臨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

案子告破,史戴二人論罪處死,何有保既已身死,便不再追究罪過。

但是潘鐸有想過,其實很有可能,何有保也只是替別人辦事兒的,真正的幕後黑手有可能是巡撫徐之銘,畢竟案發的時候,徐之銘可是虛構案情,打算把咸豐皇帝給糊弄過去的,他可是太可疑了。

可疑也沒辦法,該死的死了,不該當時死的,也死了,這回真是死無對證,誰也指認不了徐之銘了。

因此,案子告結之後,徐之銘沒有被牽連其中,只是被治了一個失察治罪,仍舊讓他在雲南效力。

潘鐸到雲南,還不是接徐之銘的班,他上任的時候,職務是雲貴總督,也就是說,朝廷不僅是讓他破案去了,還要讓他主持雲南工作,平定邊地的亂局。

潘鐸很能幹,在雲南做了不少的工作,他一心想要革除弊政,恢復地方的社會環境,爲此宵衣旰食,頗費心力,奈何這個徐之銘啊,他非常不配合潘鐸的工作,有一次潘鐸帶兵出戰,落於險地,屠刀懸頸,亟待救援,徐之銘明知潘鐸情況危急,他卻裝作不知道,反而藏了起來,結果潘鐸力戰不敵,最終戰死。

朝廷忍無可忍,終於徹底罷黜徐之銘,讓他聽候發落。

那個時候太平天國起義還在鬧,徐之銘一時半會押解不回來,所以朝廷讓他先在雲南待着,戰事平定之後再回京領罪。

想一下,這麼多年來,徐之銘在雲南都快成惡症頑疾了,讓朝廷十分頭痛,他要是回京了,多半難逃一死,所以這位老兄,非常有前瞻性,還沒等到戰事平息,他兩腿一蹬,直接病死了..


參考資料:

花隨人聖庵摭憶. 黃濬著, 李吉奎, 整理.中華書局.2008

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 秦國經主編.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1997

雲南史料叢刊. 方國瑜主編;徐文德等纂錄校訂.雲南大學出版社.2001

清史論叢. 中國社會科學院古代史研究所清史研究室.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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