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祥
編輯/漆菲
在美國總統特朗普與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近來的互嗆中，礦產成爲一大話題。
英國《每日電訊報》獲得了一份預先決策合同草案，顯示特朗普向烏克蘭提出高達5000億美元的“補償”要求，涵蓋了烏克蘭龐大資源基礎的方方面面。
該草案標有“特權和機密”，日期爲 2025年2月7日。其中提到，美烏應成立一個聯合投資基金，以確保“衝突的敵對各方不會從烏克蘭的重建中受益”。該協議涵蓋“與烏克蘭資源相關的經濟價值”，包括“礦產資源、石油和天然氣資源、港口、其他基礎設施（按約定）”。
烏克蘭關鍵原材料分佈圖。來源：英國《每日電訊報》
協議一旦落實，美國將拿走烏克蘭從資源開採中獲得的經常性收入的一半，以及“向第三方頒發的所有新許可證”財務價值的一半，用於未來資源貨幣化。更誇張的是，協議規定“本協議受紐約法律管轄，不考慮法律衝突原則”，這無疑是將烏克蘭的經濟主權拱手讓給美國。一位接近談判的消息人士稱，該條款預示着：“先付錢給我們，再養活你們的孩子。”
2024年9月訪問特朗普大廈時，澤連斯基主動提出讓美國直接參與開發烏克蘭稀土元素和關鍵礦產的想法，以繼續獲得武器供應。在他看來，此舉能吸引美國公司在當地開展業務，爲抵禦俄羅斯的再次襲擊構築一道政治防線。
頓涅茨克州的武赫萊達爾，礦工們等待電梯將他們送至地下。
然而，上述草案卻讓烏克蘭陷入恐慌之中。澤連斯基認爲，美方當前的方案不夠明確，“唯一明確的部分是烏克蘭必須交出50%的礦產資源”。他提議美方應註明安全保障內容，烏方也將在備忘錄裏註明可以讓渡的礦產資源比例。
儘管特朗普和澤連斯基的關係不斷惡化，談判仍在繼續。兩位知情人士2月20日告訴路透社，在澤連斯基拒絕了詳細提案後，特朗普政府正考慮與烏克蘭達成一項簡化的礦產協議。亦有消息人士表示，只要協議看起來不像美國最初的提議那樣“貪婪”，基輔就能接受。
鋼鐵城中走出澤連斯基
作爲歐洲面積第二大國，烏克蘭的重要自然資源包括：鐵礦石、錳、天然氣、鈦、高嶺土、鈾和可耕地。該國有近8000個獨立礦牀，蘊藏着約90種不同礦物，其中約20種具有經濟價值，約一半的已知礦牀正在開採中。2019年，烏克蘭是世界第七大鐵礦石生產國、第八大錳生產國、第六大鈦生產國、第七大石墨生產國。
克里沃羅格的Pokrovska礦井。
其中，最重要的重工業是鋼鐵工業。這得益於烏克蘭極大的商業級鐵礦石儲量，高達300億噸，佔世界總量的五分之一。按純鐵含量計算，烏克蘭鐵礦石儲量高達90億噸，佔全球總量的11.6%，僅次於俄羅斯和澳大利亞。烏鋼鐵產量在2007年達到4280萬噸的峯值，隨後遭受金融危機的衝擊。
烏克蘭的鐵礦石開採集中在克里沃羅格鐵礦盆地，它的取名來自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州的克里沃羅格市。這座烏克蘭人口第七多、面積第二大的城市，位於薩克薩罕河和因胡列茨河的交匯處。
由於含氧化鐵，在克里沃羅格常常能見到紅色路面。
1882年，克里沃羅格的露天礦場被開採出1.64萬噸鐵礦石。開礦後就是鍊鐵，在歐洲尤其比利時的投資下，鋼鐵廠應運而生。1892年，隨着當地第一家鋼鐵廠開始運作，一座強大的工業城市由此誕生。除了本地冶煉外，這些鐵礦石還被運到德國西里西亞的鋼鐵廠。1902年，凱瑟琳鐵路將克里沃羅格與頓巴斯的煤礦連接起來。
1899年克里沃羅格的採礦場。
在斯大林的快速工業化計劃下，克里沃羅格冶金廠的第一座高爐1934年流出了第一爐鐵水。到了1941年，克里沃羅格市人口超過20萬。蘇德戰爭爆發，蘇聯將這裏的鋼鐵行業人員疏散到另一個工業化中心、烏拉爾山脈東麓的下塔吉爾。該地也因鐵礦而興旺，成爲鑄鐵和鋼鐵業重鎮。東撤的技術人羣大大加強了其鋼鐵業。哈爾科夫機車廠搬遷到下塔吉爾，與烏拉爾車輛廠合併，此後成爲二戰期間最大的坦克生產商。
蘇聯解體後，克里沃羅格的鋼鐵產業進行了多次私有化重組，其間湧入大量外資。2005年10月，全球最大鋼鐵公司米塔爾鋼鐵公司以48億美元收購了克里沃羅格鋼鐵廠，促成當地最大一筆私有化交易。
米塔爾鋼鐵公司收購的克里沃羅格鋼鐵廠。
2013年烏克蘭廣場革命爆發之前，克里沃羅格的民衆往往支持親俄候選人，此後風向大變。2019年的總統大選中，出自當地知識分子家庭的喜劇演員澤連斯基，脫穎而出成爲總統。
隨着俄烏戰事全面爆發，佔據國內十分之一經濟體量的克里沃羅格成爲俄軍的重點進攻目標。烏軍成功阻止了俄軍的地面行動，克里沃羅格安全了，只是時不時會遭受空襲。不過，全烏最大鋼鐵廠的形勢仍不樂觀，除了面臨鐵礦石價格下跌和歐洲鋼鐵市場停滯的考驗，該廠超過3000名員工被動員入伍。到2022年8 月，該廠的產量僅爲上年同期的15%到20%。
錳礦很重要，鋰礦待開發
緊排在鐵礦石之下的是錳礦石——烏克蘭擁有獨聯體國家75%的錳礦石儲量。正因如此，蘇聯的錳礦石產量佔全球總產量的40%。而烏克蘭的錳總儲量基礎爲5.2億噸，佔全球儲量基礎的10%。
初級的錳冶煉產業集中在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州尼科波爾市下面的兩個鎮上，分別是馬哈涅茨與波克羅夫。
尼科波爾鐵合金廠是歐洲最大的錳鐵和硅錳鐵生產廠，也是世界第二大錳鐵合金生產廠。當年的納粹德國需要錳來生產高強度鋼，希特勒曾多次強調這一地區的重要性：“尼科波爾錳礦的重要性無法用語言表達。失去尼科波爾將意味着戰爭的結束。”
烏軍在第聶伯河左岸的防守重點是扎波羅熱市。俄烏戰事剛爆發時，俄軍輕鬆佔領了扎波羅熱州南部，包括州內第二大城市梅利托波爾、第三大城市別爾江斯克、擁有扎波羅熱核電站的安赫德。
從第聶伯河河對岸遠眺扎波羅熱核電站。
礙於第聶伯河梯級水電站形成的遼闊水域，俄軍無法渡河進攻核電站對面的尼科波爾，所以把火炮安置在覈電站堅固的建築物背後，隔河炮擊尼科波爾和馬哈內茨。烏軍進行回擊時會擊中核電站建築，進而引發歐洲的恐慌。
烏克蘭的鈾礦和釷礦位於中部的基洛沃格勒州，目前開採了50%至60%。它們都在第聶伯羅彼得羅夫斯克州的冶金廠提煉，能滿足全國需求的30%左右。
俄軍今年年初聲稱，已快抵達烏克蘭最大的鋰礦牀——頓涅茨克州大諾沃西爾卡的舍甫琴科鋰礦牀。由於全球對鋰的需求不斷增長，該礦牀受到高度關注。不過它距離戰線太近，俄烏雙方都無法好好開發它。美國政府估計，烏克蘭鋰儲量約爲50萬噸，俄羅斯鋰儲量則是烏克蘭的兩倍。
煤炭主要位於俄佔區
煤炭開採一直是烏克蘭最重要的產業，最有名的當數頓巴斯的黑煤盆地，如利沃夫-沃倫盆地、第聶伯褐煤開採盆地。烏克蘭的煤炭產量在1976年達到峯值，爲2.18億噸，到2016 年降至4100萬噸。當前烏克蘭的煤炭儲量估計爲600億噸，其中已探明和可能的儲量爲230億噸，經濟可開採量爲100億噸。
頓巴斯的產煤區如今大部分都在俄軍手上，形勢不好。主要原因有三點：礦山利潤不足以維持資本投資，導致採礦設備和工藝老化，開採難度不低；烏克蘭聽從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建議，停止了每年6億美元的採礦補貼；烏政府拒絕從俄軍控制的礦山購買煤炭。
頓涅茨克州扎西亞德科煤礦，自2014年就脫離烏軍控制。
烏克蘭是天然氣消費大國，位居世界第13位、歐洲第5位，其中的重工業佔到40%。蘇聯時期，烏克蘭1976年的天然氣產量以687億立方米創下最高紀錄。但資源逐步枯竭，1991年烏克蘭獨立時的天然氣產量爲266億立方米，1990年代下降至180億立方米。2000年代中期以來，產量穩定在200億至210億立方米之間。
自克里米亞危機以來，烏克蘭逐步減少對俄羅斯天然氣的依賴，並拒絕償還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的45億美元債務。
根據烏克蘭2022年的測算，該國擁有超670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儲量。烏政府預測，到2030年，該國約一半天然氣產量將來自非傳統性天然氣，包括每年60億至110億立方米的頁岩氣。
烏克蘭最大的天然氣田已經耗盡80%到85%，但在難以到達的地區或堅硬的岩石中仍有着巨大的天然氣儲量。烏克蘭擁有歐洲第三大頁岩氣儲量，爲1.2萬億立方米。
烏克蘭原計劃於2017年開始商業開採，兩大頁岩氣油田位於頓涅茨克州和哈爾科夫州。只不過，由於頓巴斯戰爭無休無止，由此帶來的地緣政治風險，讓英國殼牌公司和美國雪佛龍公司退出了在烏克蘭的頁岩氣項目。沒有西方的技術和資金，烏克蘭未來也不可能自力更生開發頁岩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