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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漢名將 張元徽)
五代十國中最爲驚心動魄的一場戰役,那當屬高平之戰。
高平之戰,北漢打後周。
本來,北漢這邊有能人,先鋒大將張元徽魄襲劫營,克敵軍陣,打的非常不錯,後周軍難以招架,甚至出現了中高層將領臨陣逃亡的情況。
好在,五代十國的大環境就是天下能人如過江之鯽,你們北漢有能人,咱們後周也不差事兒啊,後周這邊也有能人,那就是大將趙匡胤。
趙匡胤在後周軍呈現潰敗之勢的時候,嗷一嗓子,說危急時刻,將士們應拼死向前,這一句話,重新又把後周大軍的激情給點燃了,大家如夢初醒,拾起武器,各自站穩陣腳,局勢一下子又逆轉了過來。
這裏還要點名表揚一下在此戰中御駕親征的後周皇帝,世宗柴榮。
萬金之體,九五之尊,交戰之際,柴榮不後退,不怯懦,不避箭矢,不怕斧鉞,冒死衝上前線督戰,這極大的鼓舞了士氣,因此後周軍是觸底反彈,越戰越勇。
北漢這邊呢,其實打的也挺兇的,尤其是張元徽,在作者看來,這位老兄簡直是滄海遺珠,冷門名將,只見他在戰場中,那是策馬躍起,長槊如龍,每一次揮擊都伴隨着敵軍的哀嚎,所到之處,一衆兵卒紛紛倒下,血濺當場,頃刻間屍橫遍野。
臨陣對敵,講究什麼,講究很多,講究技巧,講究身法,講究心理戰,講究智慧,可最講究的,還是勇氣。
所謂一力降十會,這張元徽就是天生神力,而且他打仗就主打一個勇猛,別人不敢打,他敢打,別人不敢衝,他敢衝,他就好像一個殺神一樣在軍陣裏橫衝直撞,一時半會還真沒人能把他怎麼樣。
只是,張元徽成也勇猛,敗也勇猛。
《越絕書》有云:好船者溺,好騎者墮。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戰爭態勢的流動性是很強的,張元徽一開始靠着勇猛衝鋒,的確是節節取勝,打開了局面,本來他以爲沒事了,戰場上的情況他全擺平了,他就要緩一緩了,要把進攻的步伐調整一下,因爲他也知道奮勇衝鋒也是要找準節奏的,一直衝,那很危險,越往後衝越危險,收益越高,風險越大。

(輕敵冒進 劉崇)
可誰知,身後的北漢皇帝劉崇,他是胡亂指揮,逼着張元徽繼續進軍,片刻不容人家調整,張元徽沒有辦法,一口氣沒歇,騎馬又衝,結果,他人能受得了這麼高強度的體力消耗,他的馬受不了,戰馬奔跑幾步,支撐不住,竟然栽倒在地,給張元徽來了個人仰馬翻。
你在馬上,你是騎兵,你就有優勢,你現在下馬了,還是摔下來的,張元徽馬失前蹄,在人世間留下了一道並不美麗的弧線,然後落地就被衆兵卒給斬殺了。
想一想,周世宗柴榮打高平之戰的時候,本來就是御駕親征了,皇帝帶的人更是後周軍隊中最有能力,最有水平的一羣人,就這樣,張元徽還能跟他們打得有來有回,甚至一度佔據上風,到最後卻落得了這麼一個下場,實在是讓人唏噓。
可嘆吶,可嘆。
再鋒利的劍也斬不斷自身的鏽跡,正如最完美的棋局毀於己方的昏招。
用更加經典且直白的話來說,那就是,不怕神對手,就怕豬隊友。
劉崇啊劉崇,你誤我啊!
張元徽死了,一時北漢軍陣腳大亂,後周軍抓住時機,奮力拼殺,而且這個時候吧,天意助周不助漢,南風颳的越來越厲害,北漢軍只能是頂風迎敵,因此十分被動,很快就被殺得大敗。
數萬大軍潰散,劉崇這個時候也有樣學樣,他也學柴榮,親自到戰陣中指揮大軍,想要做最後一搏,可是此時那真是兵敗如山倒,是你跑我也跑,已經徹底救不回來了,劉崇無奈之下,他長吁短嘆,只好奪路而逃。
說是逃,也不好逃,因爲北漢軍已經潰散,後周軍漸漸形成合圍之勢,幾個眨眼過去,那就要把劉崇給生擒活捉了,好在,劉崇的坐騎很不一般,這是一匹契丹人贈送給他的黃驃馬,靠着這匹黃驃馬,他跑的飛快,終於突出重圍,倉皇逃回了太原。
我們都看過《隋唐演義》,知道書裏有個膾炙人口的名將,叫做秦瓊秦叔寶,這秦叔寶的坐騎,就是一匹黃驃馬。
所謂黃驃馬,就是說這種馬,全身黃毛,但是會有一個白點,這白點呢,要麼在肚子上,要麼在肋間,有時候頭頂也會長出一些白毛。
這種馬呢,還有一個特質,那就是就算是喫飽喝足了,他的肋條也是顯露在外的,因此又有一個綽號,叫做:透骨龍。
可以說,在坐騎界,黃驃馬是百年難遇的寶馬良駒,喫得少,跑的快,而且性格堅毅,能適應多種複雜環境,這馬要是當時給張元徽用,估計張元徽都能免得一死了。
劉崇正是靠着這匹馬才得以脫險,所以他返回太原之後,爲北漢捐軀的大將張元徽他忘到了九霄雲外,自己的寶馬良駒他可沒忘,他還專門用金銀裝飾出了一間馬舍,把黃驃馬安置其中,封爲將軍,還讓這匹馬享有三品官員的俸祿。
至於馬能不能領工資那兩說,反正級別待遇在這擱着呢。
那有讀者讀到這裏可能會問了,說北漢打這場仗,不是孤軍奮戰啊,而是邀契丹軍而聯擊,契丹人有七萬大軍,他們當時幹嘛去了?
答案是,契丹軍始終按兵不動,坐觀成敗,劉崇敗走,他們也就退軍了。

(按兵不動 楊袞)
至於原因,有兩點,一點是史書上記載的,即:
楊袞怒旻,按兵西偏不戰,故獨全軍而返。
開戰之前楊袞就告誡過劉崇,說不能輕敵,不能冒進,有啥計劃有啥想法要打聲招呼,結果劉崇不聽勸阻,一意孤行,楊袞非常的生氣,他認爲劉崇這樣的人不足爲謀,他愛死愛活,跟自己沒有關係,所以他就沒出兵。
而另外一個原因,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遼朝雖然冊封劉崇爲皇帝,承認北漢政權,可是本質上,北漢在契丹人的眼裏,不過是自己扶持的一個僞政權,是自己的一條狗而已。
契丹軍跟着劉崇一起出兵,劉崇打贏了,他們趁機劫掠,順便入侵中原,坐享其成,劉崇打輸了,他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那也能全身而退。
誰讓你勾結異族,誰讓你效仿石敬瑭,誰讓你沒有人格沒有自尊,誰讓你剝削中原老百姓的稅賦去給契丹人上貢呢?
你劉崇這麼幹了,就註定你會成爲被契丹人利用的工具。
高平之戰輸了,很慘,可更慘的還在後面,因爲更大的危機馬上降臨,柴榮已經乘勝而進,直接就把太原城給圍了起來。
要說,當時柴榮是有很大幾率可以拿下太原的,如果他當時拿下了太原,那麼他“十年開拓天下,十年養百姓,十年致太平”的計劃也許就能極大的縮短。
不過還是很可惜,後周軍的戰鬥力沒問題,柴榮的指揮也沒問題,那什麼出問題了呢?
一是糧食不夠喫了,軍中已經宰馬爲食,二是天氣突變,太原連日大雨,地面不好走,城池滑溜的不好攀爬,視線也嚴重受阻,而且柴榮打太原,就和李雲龍打平安縣城是一個道理,他不僅僅要攻佔據點,他還要阻敵增援,因爲劉崇被圍在太原,那麼他肯定會向遼朝求援。
您別看高平之戰的時候遼朝很冷漠,可是這一回不一樣,這一回如果太原有失,他們苦心孤詣扶持的這個僞政權就保不住了,那虧損太大,所以遼朝當即出兵支援,而柴榮則派出了麾下大將史彥超在忻州阻擊遼軍,結果阻擊工作並不順利,後周軍敗,史彥超也戰死了,那麼在這樣的多種因素之下,柴榮深感攻城無望,終於撤軍。

(御駕親征 柴榮)
太原城守住了,劉崇卻一點也慶幸不起來,因爲混到這一步,北漢元氣大傷,別說再和柴榮叫板,就是引兵南下也夠嗆了。
汾河提前封凍,冰面裂紋如龜甲的紋路,西北風裹挾陰山積雪,在晉陽宮嗚咽盤旋。
劉崇越想越難過,越想越悲憤,他憂思成疾,不久後就病逝了。
多年以前,忠心耿耿的謀士李驤勸他在郭威未立之際南下開封,劉崇沒聽,還把李驤殺了。
不久之前,大臣王得中勸諫劉崇不要輕敵,不要太急躁,不能立刻進軍,劉崇沒聽,反而把王得中攆走了。
楊袞勸過他,他沒聽,張元徽也勸過他,他也沒聽。
他素來盲目自信,剛愎自用,整天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最終導致了他人生的失敗,慘敗。
上天給過他太多次機會了,可他一次也沒抓住。
劉崇的死當然並非北漢政權的終點,但卻是北漢政權慢性死亡的顯性爆發,當皇家的送葬隊伍踩着冰裂的汾河走向這位北漢神武皇帝的陵寢時,他們踏碎的不僅是河冰,更是一個割據時代最後的幻覺。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皆自取之也。
先人已死,可五代十國時期死人是最常見的,他們能有什麼感覺?
所以,他們沒有感覺,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將品嚐,最後的苦果。
參考資料:
《宋史·符彥卿傳》
《資治通鑑.後周紀》
《新五代史·卷十二》
《舊五代史·卷一百一十四》
萬點.五代後周的軍隊改革.軍事歷史,1991
範學輝.高平之戰與趙匡胤的崛起.山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
孫佔.試析周世宗親征北漢對周漢遼的影響.呼倫貝爾學院學報,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