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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涼文王 張駿)
永和二年,也就是公元346年。
前涼第四位君王,張駿,去世了。
前涼,是十六國時期的一個割據政權,勢力範圍大概在今天的青海和新疆大部,甘肅內蒙和寧夏的西部,都城在姑臧,今天的甘肅省武威市涼州區。
十六國時期,我們也叫做東晉十六國時期,就是說如果把天下分成兩部分的話,那麼就是南方和北方。
南方就是江南,司馬睿衣冠南渡之後,在這裏建立了東晉政權。
北方則是中原,這塊就不太消停了,政權衆多,而且大部分是遊牧民族,說是十六國,其實大大小小,知名不知名的加起來,那不止十六個。
十六這個數字,主要是體現出當時北方衆多勢力割據的狀態。
前涼就是十六國政權之一,不過比較特殊的是,這個政權並非胡族,而是由漢人建立的,到第四代君王張駿死的時候,正值前涼政權極盛之時,前涼的經濟,文化,科技,軍事發展的都相當不錯,可以說是一片大好。
張駿死了之後,把君王寶座傳給了兒子張重華。
老父親留下的盛世底蘊,張重華還沒來得及享受,他就攤上大事兒了。
畢竟是亂世,畢竟是割據政權,前涼的周圍那是虎狼環伺,大家都盯着呢。
前涼的下邊,還有個割據政權,叫做後趙,後趙當時的皇帝,是石虎。
石虎這人,野心很大,他一直想要吞併河隴,進而統一北方,那麼如果他要統一北方,那肯定必須要把前涼給拿下了。

(後趙武皇帝 石虎)
所以,石虎很快集結重兵,並派大將麻秋領軍,開始攻打前涼的金城。
金城這個地方,是前涼前線上的一個重要據點,戰略大門那種級別的,如果金城有失,敵軍就可以長驅直入,所以在前涼看來,金城必須守住。
只是,這是十六國,不是春秋戰國,打仗人家指定是不會提前告訴你,後趙突然發動襲擊,前涼金城太守張衝,他難以抵擋,竟然就想要直接投降後趙了。
前涼王宮裏的張重華一看這情況,這自己剛上臺,後趙就來給自己上壓力,他是直接就着急上火了,立刻舉全國之兵,開始積極防禦後趙的進攻。
怎麼防禦呢,不是向金城增援,因爲金城眼看就要守不住,增援意義不大了,張重華的決策是,派出大將裴恆,讓他把全部兵力都佈防在金城後邊的廣武。(另外一個城池)
裴恆此人,老成持重,他到了廣武之後並不主動出擊,而是立刻開始瘋狂的開挖壕溝,修築堡壘,加固城防,那這麼來看,裴恆的用兵就是非常的保守且穩妥的,他要恪守廣武,只守城不出擊,爭取把即將到來的後趙大軍給拖垮。
後趙來犯,這在前涼來說,是舉國震動的大事兒,張重華一方面把裴恆派到前線去,另一方面,他還把前涼的頭頭腦腦全都叫來開會,研究下一步的策略。
那這個時候,一個叫做張耽的大臣就向張重華建議,說前方戰事膠灼,光是裴恆一個人可能頂不住,咱們前涼人才濟濟,應該再派出能人到前線去擔任大將。
張重華就問,說依愛卿之言,那應該派誰去呢?
張耽說,我看您身邊的主簿謝艾就挺不錯的。
這主簿啊,是文書吏,是儒生,手無縛雞之力,他以前也沒打過仗,怎麼能把他派上戰場,還讓他擔任主帥呢?
胡鬧!

(臨危受命 謝艾)
可是誰也沒想到,張重華竟然打算採納張耽的建議,他立刻就把小主簿謝艾叫來,然後詢問他,說我如果要任用你爲將領,把你送到前線,你打算怎麼對付後趙呢?
衆目睽睽之下,名不見傳的謝艾一點也不怯場,他十分從容,十分自信,只說了一句話:
給我七千人,我必幫主公擊敗麻秋。
這話說的,真是太狂妄了。
麻秋是誰,那是後趙名將,南征北討,戰鬥力非常強悍,放眼整個晉西北,基本上就沒有不知道他的。
麻秋出名到了什麼程度?當地百姓,家裏有小孩,小孩晚上不睡覺,大人就會嚇唬他,說你要再哭,麻秋就過來把你抓走,小孩一聽嚇夠嗆,當時就不敢哭了。
麻秋,已經在人們的心中成了陰影,成爲了一個夢魘,而這樣的一個對手,謝艾初出茅廬,何談把人家拿下?你不是吹牛麼?
偏偏,張重華對此深信不疑,認爲謝艾是滄海遺珠,蒙塵許久,自己這更是慧眼識英雄,自己一定要狠狠的重用謝艾,於是張重華二話不說,直接把謝艾派上了戰場。
熟悉歷史的朋友們,一定對這一幕很熟悉,覺得有點似曾相識。
這戰國的時候,秦國打趙國,也就是長平之戰,趙國的守將是廉頗,廉頗這人就比較穩重,主打一個防守,本來廉頗一個人單防秦軍綽綽有餘,可是趙國的國君趙孝成王非要換將,於是就撤下廉頗,而把年輕的趙括送了上去。
年輕人嘛,氣盛,魯莽,狂妄,趙括掛帥之後一改廉頗的防守風格,輕敵冒進,結果被殺的大敗。
這長平之戰,可以說是古代軍事史上最早,最徹底,規模最大的殲滅戰,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前涼桓王 張重華)
張重華是西漢趙景王張耳的後代,又出身於涼州安定張氏,自幼聰明好學,他能沒讀過史書麼?
那既然讀過,前車之鑑歷歷在目,那他爲什麼還要貿然把謝艾派出去呢?
別說您看文章的迷糊,我這寫文章的也迷糊。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更加讓人迷糊——謝艾被拜爲上將,都沒用七千人,只用了五千人,就殺得後趙大軍丟盔棄甲,麻秋只好撤退。
事實證明,古人的教訓的確應該汲取,但後人的命運,最終還是掌握在他們自己的手裏。
謝艾一戰成名,主簿也不用當了,而是被封爲了伯爵,而且他這個伯爵,名字很有意思,叫做福祿伯,主打一個有福氣有運氣,非常的吉利。
仗打贏了,城池守住了,張重華終於鬆了口氣,可是他沒想到。這後趙賊心不死,不到一年時間,麻秋捲土重來,又開始肆虐前涼邊境。
這前涼軍啊,其實戰鬥力不俗,國內也是名將濟濟,可架不住後趙的這位麻秋太猛了,太能打了,戰事一開,前涼又是兵敗如山倒,士卒逃走了不少,將領投降了不少,張重華一看沒辦法了,只能是又讓謝艾出山,
這回張重華完全放心了,光是拜謝艾爲上將軍還不算,更是直接給了他三萬大軍。
這一回,謝艾打的更狠,就地剿滅後趙一萬三千的兵力,後趙麻秋更是被打了個滿面桃花開,丟盔棄甲,狼狽不堪自不必說,最後更是一人一騎逃回了後趙。
對於後趙來說,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作爲一個主體是羯族的遊牧民族政權,羯人高大勇猛,體力強勁,戰鬥力那都拉滿了,他們長期橫行北方,還從來沒有在漢軍將領的手下喫過這麼大的虧,何況謝艾還是個連弓都拉不開的儒將。
後趙很不服,他們還要打,所以不久之後,又開始起兵攻打前涼,主將麻秋誓要一雪前恥,這一回,他領兵十三萬,突飛猛進,先是拿下了金城,後又打下了廣武,之後更是深入腹地,在前涼的疆域內橫衝直撞,那架勢,簡直和滿級大佬刷新手副本一樣,實在是太囂張了。
敵人都打到家門口來了,張重華很生氣,士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子也忍不了!張重華當即決定,要御駕親征,要到戰場上去保家衛國,要把麻秋的腦袋揪下來當球踢。

(後趙猛將 麻秋)
好在,謝艾把他攔住了,說主公啊,你萬金之體,不容有失,再說你也沒打過仗啊,你也沒經驗。
張重華還聽不服,說當初你不也沒經驗麼?
一句話,給謝艾整沒詞了。
但是終究,謝艾沒讓張重華親征,而是第三次掛帥,迎擊後趙。
這一回後趙兵多,而且前期又取得了巨大的優勢,因此這次的情況比前兩次更危急,更嚴重,更艱難。
不過對謝艾來說,這根本不叫事兒,他和麻秋的關係就像老鼠怕貓,那不是謠傳,而是生物鏈的相生相剋,他專門能收拾麻秋,所以謝艾出兵之後,後趙很快大敗,麻秋又被謝艾狠狠揍了一頓,無奈之下敗逃。
謝艾一邊在後邊追,一邊沿途斬殺後趙的士兵,順手還俘虜了幾千人,順便又俘獲了牛羊十餘萬頭,可以說是大勝而歸。
可以說,這三場大戰結束之後,謝艾已經成爲了前涼政壇最爲耀眼的人物,也成爲了前涼君主最信任的大臣,尤其是張重華,在謝艾被所有人否定,被所有人懷疑,被所有人瞧不起的時候,毅然決然,堅定的選擇了謝艾,這才讓謝艾在戰場上建立軍功,大放異彩,所以張重華對謝艾可以說是有知遇之恩,君臣的關係非同尋常,那老好了。
張重華要駕崩的時候,他是想要把位子傳給兒子張耀靈,張耀靈雖然歲數小,年僅十歲,可是好在有謝艾這種又忠心,又有能力的大臣輔佐,那張重華也就安心了。
所以,臨死之前,張重華寫下詔書,任命謝艾爲衛將軍,監察中外諸軍事,並輔佐朝政,這權力給的是夠夠的了,頗有點劉備白帝城託孤的意思。
可是誰知道,張重華前腳駕崩,後腳前涼宗室就發生了政變。
張重華有個兄弟叫做張祚,久懷異志,一直想要篡權奪位,想要做前涼之主。
可是,眼看謝艾就要成爲頭號輔政大臣,那有他爲小國君張耀靈保駕護航,自己也就沒機會了。
所以,張祚在張重華死,張耀靈即位之後,他偷摸的把張重華髮的那道詔書給扣下了,然後他自己重新又以張重華的口吻寫了一封矯詔,在矯詔中對自己是大封特賞,還把輔政大臣的這個職務移花接木,安排給自己了。

(野心家 張祚)
頂包謝艾成爲輔政大臣沒多久,張祚就野心畢露,廢黜了張耀靈,自己上臺做了新國君。
事實上,雖然全程被矇在鼓裏,可是到了張祚廢幼主自立的這一刻,謝艾也應該明白怎麼回事兒了,因爲就算謝艾別的不知道,但他應該知道,從法理意義上來講,張祚作爲輔臣,他廢了國君立了自己,這就是叛逆,是謀逆,從情感角度來說,張耀靈是對自己有知遇恩情的先君張重華的兒子,自己也應該儘可能的保護其子的執政不受侵害。
您想想,謝艾是前涼第一名將,更堪稱十六國時期最負盛名的將領(之一),他這麼牛,這麼有能力,他完全可以打出清君側的旗號,引兵反攻張祚,除掉張祚之後迎回張耀靈,這就又是一段忠臣保幼主的佳話。
只是可惜,謝艾的政治敏感度,終極是差了一截,因爲張祚做了前涼之主之後,雷厲風行,沒有給謝艾任何反應時間,直接把謝艾誅殺掉了。
武將的命運,素來是在邊疆建功易,在朝堂立身難。
如果沒有這些陰謀算計,如果沒有這些政治鬥爭,謝艾甚至有可能聯手張耀靈,在北方開拓出一片新的天地,建立更加雄壯的功業。
可一切,就這麼戛然而止了。
時至今日,西北地區還有用“麻秋”來嚇唬那些愛哭愛鬧的小孩的習慣,可見這位後趙猛將的影響力。
這樣的強敵,在謝艾手下不過爾爾,不值一哂,因爲謝艾雖然是儒將,可是他讀書,他知兵,智力更高,見識更遠,或許這是他能屢次擊敗麻秋的一個原因,然而,風雲變幻的詭譎戰場謝艾能參透本質,可朝廷上的人心險惡卻比胡人的馬刀更加鋒利。
《尚書》有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如此名將,終於淪爲了權力更迭的祭品。
參考資料:
《魏書·卷九十九》
《晉書·卷八十六》
《資治通鑑·卷九十七》
司豪強.戰爭與外交:前涼對外關係研究.蘭州大學,2021
沈淦.從用人與納諫看前涼政權的興衰.佳木斯教育學院學報,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