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難,生活不容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有苦說不出的感覺,受苦的人最懂。
和喫苦相比,有苦難言,無人問津,可能比苦本身還難受。
重生之後,葉檀老師變了很多,變得能喫苦,喫自己的苦,喫別人的苦。
她說,有苦我們一起分擔。
每週六,葉檀老師都會親自回覆,並在公衆號上發出,有苦難言的朋友,如果你也想和葉檀老師傾訴,把你的故事,發送到郵箱[email protected],葉檀老師看到,一定會回覆。
記住,這世界還有人,關心你,在乎你,理解你。
文/葉檀☞ 手中無劍 | 心中有愛
葉檀老師:
您好!我文化水平有限,不知道從何說起,故事可能比較凌亂囉嗦,請包涵。
我出生在江蘇,快50歲了。聽我媽說,我三歲的時候聰明可愛,可就在那年,一件事改變了我的一生。

父母忙於工作,我媽又不願把我送到農村讓外公和爺爺家照顧,所以,白天把我託給鄰居照管,有一天晚上我突然發燒哭鬧,父母以爲小孩子着涼,可我連着高燒,走路也不穩了,父母把我送去工廠醫院,醫院誤診是小兒麻痹症,需要抽骨髓確診。
我似乎從小就有黴運,那時來了幾個實習醫生,一個實習女醫生經驗不足,針插進去卻沒有抽到骨髓,最後老醫生出馬才成功,我媽親眼看到醫生拔出針的時候,骨髓滴在了地上。最後還是不能確診,轉到市級醫院,又抽了一次骨髓,還是不能確診。自從在工廠醫院抽過骨髓後,我雙腳不會動,大小便失禁,高燒依然不退。
市醫院醫生引薦我們轉院去上海醫院,上海的醫生看過X光片子,很快找到病因是頸椎半脫臼,牽引後,我很快退燒,而雙腳因爲工廠醫院的一系列操作,造成脊椎神經受損,導致雙腳殘疾。
後來聽鄰居說,這個意外是帶我的時候,我從自行車上摔下來,正好扭到了脖子,他們怕擔責任,幾十年後才說出來,我沒證據沒法追究責任。還有,聽外婆說,我媽知道我雙腿殘疾後,想把我留在醫院不管,是外婆捨不得,把我帶回鄉下撫養到16歲,外婆的話結合我媽對我的態度,感覺是真的,這一直是我心中的刺。

我在外婆家的童年,快樂、羞辱卻溫馨,由於我雙腳不會走路,先是躺牀上,再坐凳子上一整天,冬天外婆給我穿厚厚的棉褲還有腳爐取暖,殘疾的雙腳還是冰冷,生凍瘡也沒感覺。
10歲的時候,我學會用兩張小板凳交替走路,這樣就可以去屋外玩了。村裏的小孩子經常捉弄我,搶走我媽給我買的積木,撕碎我喜歡的圖畫,叫我去追他們。有一次,我趁他們靠近,抓住一個欺負我的小孩打了他,結果他爸爸踢掉我走路用的小板凳,我摔在地上,那時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我抱着他的腿狠狠咬了一口。從這次以後,那小孩的爸爸再沒有欺負過我。
老天爺是公平的,有羞辱也有快樂。雖然村裏人瞧不起殘疾孩子,但有一個比我小兩三歲的孩子從外地搬到村裏,家裏窮,也被人看不起,我們兩個成了好朋友。後來我自學弟弟上一學期的課本,還幫我那個好朋友做作業,數學、作文、畫畫我都幫他做過,還有一篇作文在他班裏被評爲優秀作文。
我很自私,表面上是幫朋友做作業,心裏是想讀書,讓學校老師檢驗一下我做的作業對不對,這滿足了我的自信,和想被人認可的虛榮心,而我的好朋友卻失去了練習的時間,他每次考試成績都很差。
在外婆家的13年,有很多快樂和難過的事情,和好朋友一起釣龍蝦燒烤,偷我家阿姨口紅打扮自己,記憶深刻的事是,有一次外公做了一鍋雞湯,我多喫了幾塊雞肉,外公說了我幾句。我特別難受,很委屈,特別想媽媽,哭過,我偷偷的坐着弟弟不要的小孩三輪自行車,用手盤輪子前進。
外公家到我媽家裏有兩公里路,可能天黑都到不了家,還好路上遇見好心鄰居,她推我到家,我讓她推我去幼兒園接弟弟一起回家。那時候心裏想爸爸媽媽下班很晚,又要接弟弟又要買菜做飯,我把弟弟接回來,就能幫他們做事了。現實不如想象美好,媽媽下班去幼兒園沒接到弟弟很着急,找到老師,才知道被我接走了,回家跟我爸一說,我爸就踢了我一腳,雖然不是很重,可一直到現在都難以忘記。

第二天, 父母又送我回外婆家。那年我12歲,直到16歲回到父母身邊,每年只有暑假接回家兩個月,雖然很期待這兩個月,但我並不開心,因爲弟弟和他的朋友不會陪我玩。自從16歲回到父母身邊,直到現在沒離開過他們。
弟弟去上大學,大學畢業後,在上海工作,買房結婚,有了孩子,工作一帆風順,我很羨慕,又很自卑。弟弟從小就瞧不起我,每次回來態度高高在上。他不理解父母,每次回來總和媽媽吵架,讓我好煩,但父母總以爲弟弟說的話是對的,我說的永遠不重要。
其實我做的已經很了不起了,雖然沒有成爲張海迪,但經濟完全可以自理。2002年,我拿了外婆過世留給我的千元和我媽媽給我的四萬五進了股市,我身體不行,可以靠腦子賺錢啊,不過黴運總是伴隨我,02年正好是牛市高點,經歷三年熊市,五萬只剩下不到兩萬,弟弟因爲去上海工作需要錢,又從股市裏拿走了一萬。我用八千多從指數2600+到6000+成功逃頂,八千變成了六萬四,然後經過次貸危機一直到疫情那年,在股票上賺了三十五萬,18年賺了三十五萬,似乎太微不足道了,可沒人知道對於一個雙腿殘疾,幾乎與社會隔離的人來說有多難。
用這三十五萬我買了四代蘋果手機,打遊戲十萬,醫美十萬,帶父母去坐遊輪,去三峽,去日本,泰國旅遊。可他們看到的是弟弟讀大學,他們給弟弟找對象,省喫儉用存錢給弟弟在上海買房子,存錢借錢給弟弟結婚,給弟弟帶孩子,弟弟升職了,我卻像空氣一樣,得不到一句認可。
我是一個內向又自卑的人,可能因爲從小被欺負,性格很像女孩子,也喜歡女孩子的東西,會偷小姨的口紅,偷偷穿過我媽的絲襪和內衣,當時心裏非常厭惡自己,覺得自己是個變態,所以一直壓制着自己。直到我在股市賺到了錢,2015到2020年,我自信爆棚。
我雖然有能力賺到錢,卻得不到家人認可,沒有一個朋友,於是找小姐,其實不是需要性,是想得到愛,得到愛撫。現實很殘酷,因爲身體原因,我性方面不行,然後想和小姐談心,說說我的苦悶,可想而知我又錯了。
我更想變成女性了,又很害怕,怕被父母罵,被弟弟罵我是變態妖怪,如果我雙腳不殘疾,完全可以離開家,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可現在不敢。我只能轉移注意力,玩遊戲花了十萬,突然有一天,我像今天一樣失眠,我快五十了,再過幾年老了難看了,更是個怪物了,難道我的一輩子就這樣結束了嗎?
我留起長髮,去醫美做臉部女性化,打了耳洞做了美甲,學會了護膚化妝,衣服慢慢的從中性變成女人味,甚至想隆胸,缺錢攔住了我。我還走出家門旅遊,甚至去了國外。我想,如果我不帶父母出國旅遊,他們這輩子也出不去,弟弟從來沒有帶父母出去旅遊過,哪怕是上海。這兩件事,是我最值得驕傲的,雖然得不到別人的認可。

寫到這裏,是不是覺得很像現在網絡上的狗血短劇?
問題是,疫情後股市賺不到錢了,感覺很難翻身了,出去旅遊也不可能了,一個是父母捨不得花錢,他說給我們兄弟兩個人各存了每人三十萬,等他們兩個不在了再分給我們。這讓我感到不公平,憤怒又無奈,弟弟年薪幾十萬,不會在乎父母這點錢,還不如不要。我現在的收入是區區一千多點社區的殘疾人補助金,每個月只花幾百塊。
我又開始容貌焦慮了,總想着存點錢去醫美,讓自己再年輕幾年,我很想要父母的錢,但錢是他們辛苦存下來的,有權決定給不給我,什麼時候給我,這讓我很無奈。
我覺得,我可能會在他們之前走,就算走在他們之後,那時候我也六七十歲了,要錢還有什麼用,留給我的幾十萬不等於就是留給弟弟的嗎,更讓我憤怒的是,我媽說我花不完的錢可以給我弟弟的女兒。
我偶爾在騰訊新聞上看到你的文章,此時已經連着兩天失眠,沒有傾訴的人,我想葉檀老師是位美麗的女性吧?我的故事你可能覺得難以置信,不管你信不信,或者厭惡我的故事,但這都是真實的我,有很多細節表達不出來,很多內心想法無法用文字敘述,如果你想發表我的故事,請告訴我一下,並幫我潤筆。
其實,我想更多的人知道我認可我。對了,告訴你我最開心的一次,在一個公園被小朋友叫阿姨。
一個內心痛苦的人陳馨怡
6月3日凌晨3點
內心痛苦的陳馨怡:
在世人的眼光中,我美還是不美,並不重要,我只是芸芸億萬衆生中的一員,呼吸着空氣,享受着陽光,即使平凡如路邊一株小草,也有自己的片刻芳華,我愛自己,也愛這世界,與世界共同呼吸。

你美還是不美,也不重要,你是特殊的那個,有自己的經歷,有自己的追求,有別具一格的世界,有過往的痛苦沉澱成深厚的養分,萬般的滋味,他人難以感受一二。
我理解你,同情你,與你的容貌、年齡無關。任何人,美與不美,與年紀無關。你年輕,我喜歡;你老了,我一樣喜歡。一個飽經風霜卻依然存有渴望的靈魂,遠比一張未經世事的年輕臉龐更有震撼力。一張備受摧殘的臉,反而更能稱出歲月的光輝,優雅、從容、自然的老去,是無上的境界。
法國女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在小說《情人》中的第一句,成爲經典。
我已經老了,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裏,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美,現在,我是特爲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現在你比年輕的時候更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經過時間淬鍊的感情,會變成塵世的一道光,照亮深不見底的暗夜。
很喜歡一句話,即使明天黑暗降臨,今夜也要在池塘種滿蓮花。想像四十幾年前那個小小孩子,搬動着兩張小板凳努力前行,狠狠的回擊欺負自己的成年人。真想能回到那個時候,對那個努力的孩子說,寶貝,你太了不起了,你是一個小英雄。
所幸,現在也不晚,我想對現在的你說,你很了不起,經歷了那麼多,仍然堅強的活着,仍在追求美,仍然沒有消滅對生活的愛。
我不是你,永遠無法想象用雙手代替雙腳行走的世界是怎樣的,但我會永遠讚賞你的不同尋常。這份沉重的負擔,你獨自承受五十年,本身就是一種非凡的生存力量。
如果你願意成爲女性團體中的一員,這是對女性的讚賞,也許,你的這份渴求,伴隨着你內心的溫柔、細膩,希望感受被呵護、被愛。性別認同是個人內在最核心的感受之一,它不是錯誤,更非罪惡。我不會嘲笑任何人的性別取向,有同理心的人能理解,一個歷經艱難的人,有些特殊的想法,有自己取向,一點也不奇怪。

另一方面,也請你理解你的父母,想想父母的不易。
這很難。你的父母並不是包容的、無私的父母,但是,把他們當作一個平常人吧。任何一個人,即便是母親,面臨極端的壓力,面對要服伺一輩子的孩子,面對無底洞一般的支出,面對終極的考驗,也有很大概率作出利己的選擇。
世界上最被無條件讚美的是母愛,其次是父愛,但最被誤解、濫用的也是母愛和父愛,我們神話父親母親,似乎他們不是凡人,不應該有自己的愛恨情仇,更不該有利益考量。
每個人的父母都是一個個孤單的個體,在紅塵翻滾計較利害得失,是大街上的某甲某乙,在菜場裏爲了兩毛錢大聲吆喝。
通常,我們不會遭遇極端考驗,而你,恰恰在幼年就遇到了。
在最需要依靠和確認自我價值的童年,你沒有得到父母的愛,當你用手推着車回父母家尋求安慰,當你請求鄰居推着你去接弟弟,卻遭了父親的一腳。
這是極其深刻的創傷,它會在你的心中留下巨大的黑洞,讓你感到自己“不值得被愛”,這種深植的自卑感,是沉重的枷鎖。
你出事後,你父母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幫你打回公道,而是放棄,說明他們的認知能力有限;他們生育另一個孩子,把多數資源給了你弟弟,以撫平自己內心的創傷,對沖第一個殘疾孩子的風險。他們忙於生存,顧不上自己可憐長子的教育,和身體的恢復。
你的父母在這方面無法洗白,他們沒能給予你應得的愛和接納,將因此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但是,請不要讓他們的侷限和缺失變成你的過錯,並且因此懲罰自己。你渴望愛,渴望被看見、被珍視,你嘗試向小姐敞開心扉,那是因爲你有人性最基本、最正當的需求,你值得擁有。請不要自責。
同時,也請你站在你父母的角度考慮整件事。你16歲至今,沒有離開過他們一天,可曾想過,這是多麼沉甸甸的負擔。你說,帶着父母外出旅遊,你的父母沒有到上海一天,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並不是因爲你弟弟自私,而是他們不能離開你外出,哪怕一天?
你在股市曾經賺了30多萬,這很了不起。但是,你得承認,你至今無法保障自己的基本生活,你父母得考慮你的未來,你的老年保障。如果我是你的父母,也不可能現在給你未來的那筆遺產,我無意指責你進行醫美和遊戲,但我們得承認,這些事件再重要,也不如基本的生存重要。
不要盼着父母過世,這樣邪惡的陰影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也不要恨你的弟弟。把他們當作普通人,讓我們爲他們的快樂而快樂,這樣我們會有更多的快樂,也更容易平靜。
你可以嘗試做一些事,你過去鑽研股市,現在不妨寫些文章拍些視頻,你的獨特感受是他人無法替代的,做得好能夠補貼一些家用。每天堅持做些康復拉昇運動,日復一日的堅持,本身就有意義。

你的價值,不由身體的形態或行走的方式定義的。你用雙手丈量大地,支撐起整個生命。俗世抱之以鄙視,你卻創造了一個獨屬於自己的世界,紅塵有悲有喜,有醜有美,而你,有獨特的美好。
不要羞愧,不要害怕,平靜的生活,爲自己自豪。
你的葉檀姐姐
2025年6月5日
-- END --
葉檀財經矩陣號
作者:葉檀 編輯:Dean
圖片:AI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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