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高郵旅遊第一KOL

由 時尚旅遊 發佈於 時尚

'25-02-26


人們都說煙花三月下揚州,而就在遊人如織的揚州城隔壁,還有個散漫悠閒的高郵。


來到高郵,很難不想起一位高郵土著——可愛老頭汪曾祺。汪老寫過太多描述故鄉的文章,這座湖澤小城,是他飽含情感、充滿生活趣味的故鄉,既有他鄉不可比的鹹鴨蛋、陽春麪,還有大運河、高郵湖,以及洋溢着秦少游樂觀豁達精神的市井生活。


“人生少憂慮,生活纔好玩”陽春三月,我們不妨跟着汪曾祺,漫遊高郵,愛上生活!






如果你來到高郵,汪曾祺作爲本地旅遊的KOL,真是隨處可見,地標、美食代言一把抓。高郵人也樂得讓汪老代言,既有面,又地道。


1920年3月,汪曾祺出生在大運河旁的高郵,他的少年時光都浸潤在了這個帶着泱泱水汽的小城。


高郵古城 | ©文旅高郵


汪老在散文《我的家鄉》中曾寫到:“我的家鄉是一個水鄉,我是在水邊長大的,耳目之所接,無非是水。水影響了我的性格,也影響了我的作品的風格。”


水是高郵的靈魂。


煙雨江南 | ©視覺中國


在歷史上,因爲水,高郵擁有了自己的驕傲。早在公元前223年,秦始皇爲強化中央政權和地方的聯繫,開始着手建立強大的郵驛系統,因爲便捷的水上交通,這裏被選中“築高臺,置郵亭”,因而得名高郵。


南門大街上的盂城驛,是高郵曾經作爲“東方郵都”最好的見證。明代建成時,面積曾達到一萬六千多平方,近2個足球場那麼大,如今它是我國現存最古老最完整的驛站,仍留有驛舍、廳堂、庫房、廊房、馬神祠、鼓樓、古井等古建築。


盂城驛 | ©視覺中國


今天,水依然是高郵的底色,京杭大運河依偎着高郵湖穿城西而過,無數船隻依舊南來北往。這座小城帶着歷史的厚重,也有生活的輕盈。




汪曾祺在《自報家門》說:"有人問我是怎樣成爲一個作家的,我說這跟我從小喜歡東看看、西看看有關。"


汪曾祺的家,在高郵老城東大街,他絕大部分小說,寫的都是周圍1公里內人和事,我們不妨以此爲原點跟着汪老來一同東看西看。


高郵古城內的盂城驛鼓樓 | ©視覺中國


此刻我們站在竺家巷的汪曾祺故居,眼前是一幢二層小樓,汪氏後人仍居住於此,不對外開放。看上去普通,但如果讓汪老自己介紹,他家過去可不小,是高郵的大戶:“我家的大門開在科甲巷,而在西邊的竺家巷有一個後門,我的家即在這兩條巷子之間。”


科甲巷現在變成了傅公橋路,大宅子已不見,但在地塊上新建了汪曾祺紀念館,成了我們如今追憶汪老最好的去處。


汪曾祺紀念館 | ©視覺中國


從故居出來漫步東大街,這一帶過去是高郵的鬧市區,至今還保留着上世紀的樣子,解放後改稱人民路。窄窄的街道兩側擠滿低矮店鋪,雖顯陳舊,卻滿溢市井氣息。


汪老寫過這條街上的小販、貨郎、挑夫、店員、車匠、錫匠、銀匠,大多是各行各業的勞動者,善良、有古風的市井百姓,他說:“這些店鋪、這些手藝人,使我深受感動,使我聞嗅到一種辛勞、篤實、清甜、微苦的生活氣息。


高郵大街上的煙火氣在江蘇也是獨一份的 | ©視覺中國、圖蟲、文旅高郵


如今走來,一切似乎都沒變,小城的風土人情還在這些雜貨鋪、酒鋪、布鞋加工鋪子、早點攤兒裏......是尋常百姓家,也是柴米油鹽醬醋茶。




沿着東大街一直走到東頭,是文遊臺。


文遊臺是古時文人雅集的地方,原屬泰山廟。北宋時蘇軾曾路過高郵,和當地鄉賢秦觀,孫覺、王鞏在這裏飲酒論詩,留下“四賢雅集”的文壇佳話,當時的廣陵太守寫了一塊“文遊”的匾額送來,便有了文遊臺。


文遊臺內雅緻非常|©視覺中國


一進門,先看到的是秦觀的塑像。秦觀是蘇門四學士之一,曾寫下過千古名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他詞寫得好,爲人正派,但一生經歷坎坷,後半生一直在遷謫中度過,雖遭遇不幸仍保持曠達。


同爲高郵人,汪老也自豪地誇到:“我的家鄉不只出鹹鴨蛋,我們還出過秦少游。”此時此刻,兩位文人的豁達精神好像穿越時空,形成了某種互文。


秦觀像|©視覺中國


繞過塑像,拾級而上穿過陳列名家碑刻的盍簪堂,後面是文遊臺,建築幾十米高,上下兩層,開了很多窗,是俯瞰高郵城的好地方。


如果你細心的話,在東窗還能發現一塊“稼禾盡觀”的匾額,落款是汪曾祺,對應西窗匾上原有的“湖天一覽”。


文遊臺內的小茶館|©視覺中國


汪曾祺的家離文遊臺不遠,小時候他經常到泰山廟看戲,在盍簪堂拓印兩邊牆上刻的《秦郵帖》,登上文遊臺看運河上的船帆緩緩移動。


我們現在雖看不到那樣的景緻,但從汪曾祺的文字中,能感受到他那時所見的美妙:“我小時常憑欄看西面運河的船帆露着半截,在密密的楊柳梢頭後面,緩緩移過,覺得非常美。”




兒時的汪曾祺,還常常往城西的河堤邊跑,我們不妨隨他去一趟西堤。在西堤的河心島上有一座鎮國寺,聳立着一座古老的鎮國寺塔。


寺在沒被毀之前,汪曾祺記得:“鎮國寺我小時還去玩過,是個不大的寺。寺門外有一堵紫色的石制的照壁,這堵照壁向前傾斜,卻不倒。照壁上刻着海水,故名水照壁。寺內還有一尊肉身菩薩的坐像,是一個和尚坐化後漆成的。”


晨霧中的鎮國寺|©視覺中國


來了西堤,還不能錯過的那便是高郵湖


在汪曾祺的印象中,湖面通常是平靜的,透明的:“這樣一片大水,浩浩淼淼,讓人覺得有些荒涼,有些寂寞,有些神祕。”


高郵湖上花海 | ©圖蟲:百年塵雨


若此刻你站在高郵湖前,大抵感受到的也是如此。但如果跟着汪老的講述,高郵湖有時也是高郵人的噩夢,因爲高郵湖的湖底在城市之上,古時洪水也多次侵襲過這片水鄉。


民國二十年,汪曾祺就經歷過一次最大的水災,頃刻之間,高郵成了澤國,他們一家只好搬到了竺家巷一個茶館的樓上,一星期後水才退。


水災造成了全縣幾乎顆粒無收,他記錄了那時的的生活,特別提到了一種食物:”我小時候對茨菰實在沒有好感。這東西有一種苦味。民國二十年,我們家鄉鬧大水,各種作物減產,只有茨菰卻豐收。那一年我喫了很多茨菰,而且是不去茨菰的嘴子的,真難喫。”


高郵湖畔的油菜花田|©圖蟲


隨着時過境遷,汪老晚年居住在北京,在《故鄉的食物》中提及茨菰時,他又寫下了:“因爲久違,我對茨菰有了感情。我想喝一碗鹹菜湯。我想念家鄉的雪。”


回到今天的高郵湖,穩固的堤防,讓運河通暢,水災已成往事。


站在高郵湖前,雖早已物是人非,但湖旁的日落,總能讓你和汪老穿越時間,擁有一份共鳴:“黃昏了。湖上的藍天漸漸變成淺黃,橘黃,又漸漸變成紫色,很深很濃的紫色。這種紫色使人深深感動。我永遠忘不了這樣的紫色的長天。”




如今提起高郵,大家往往脫口而出三個字:“鹹鴨蛋!”汪老聽多了都不禁感嘆到:“我對異鄉人稱道高郵鴨蛋,是不大高興的,好像我們那窮地方就出鴨蛋似的!”


這氣生得在理!高郵是水鄉,一年四季從不缺河鮮,走進高郵人的日常生活中,煙火氣十足的美味更是不少。


家鄉的風土還滋養了一代中國美食界的KOL汪曾祺,在高郵跟着汪老一起好好喫飯,莫要辜負人間的一食一味。


高郵湖裏的魚蝦吸引着無數飛禽來此覓食 | ©圖蟲:揚州散人




“不過高郵的鹹鴨蛋,確實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鴨蛋多矣,但和我家鄉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經滄海難爲水,他鄉鹹鴨蛋,我實在瞧不上。”

——《端午的鴨蛋》


還是先說說鹹鴨蛋,爲什麼偏偏高郵鹹鴨蛋就是好呢?


這還要歸功於小城旁的高郵湖,湖裏常年不斷的魚蝦爲高郵本地的麻鴨提供了天然飼料,因而出產的鴨蛋個頭大,蛋黃多,甚至還能成批產出雙黃蛋。


高郵麻鴨和趕鴨人 | ©文旅高郵


每年清明前,高郵人喜歡醃製鴨蛋,新鮮鴨蛋浸泡在黃土、鹽和水調和成的泥料裏,再滾上草木灰,靜靜等候40天左右。


醃製過程中,原本被蛋白質牢牢包裹的蛋黃油脂,在鹽分中的鈉、氯離子作用下逐漸鬆綁。掙脫束縛的油脂滲透脂蛋白間隙,形成流油的效果,更賦予蛋黃沙糯綿密中帶着細碎顆粒的獨特口感。


汪老曾點明瞭高郵鹹鴨蛋的獨到之處:“高郵鹹蛋的特點是質細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別處的發乾、發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爲別處所不及。”


高郵的雙黃鹹鴨蛋 | ©圖蟲:亂的很有節奏


在高郵怎麼喫鹹鴨蛋也分場合,如果是席間待客,高郵人會帶殼切開,若是平常喫一枚高郵的鹹蛋,那便敲破鹹蛋空頭,用筷子挖着喫,“筷子頭一紮下去,吱一下,蛋黃油就冒了出來。”


如今高郵的鹹鴨蛋已有不少連鎖品牌,在超市就能輕鬆買到,可若問地道滋味,高郵人會說不妨去菜市場“東看西看”吧。




“我前幾年回家鄉,接連喫了幾天雞鴨魚蝦,喫膩了,我跟家裏人說:‘給我下一碗陽春麪,弄一碟蔥,兩頭蒜來。’家裏人看我生喫蔥蒜,大爲驚駭。”

——《四方食事》


高郵人愛喫麪,早晨大多會去家附近的麪館喫一碗陽春麪,簡簡單單、利落清爽。陽春麪看起來簡單,但並不是哪一碗麪條都有資格叫高郵陽春麪。


高郵特色陽春麪|©視覺中國


走進一家高郵麪館,先別急着落座,往門口大竈臺瞅瞅,通常你會看到好幾只搪瓷碗在大汽鍋中“蒸桑拿”,這是本地的特色做法叫“一燙抵三鮮”


再看一眼碗,裏面可裝着祕製湯底,醬油里加入了高郵湖的蝦籽來提鮮,豬油香潤,還配上胡椒粉的辛香。底料在熱力的激發下則更加鮮香。師傅眼疾手快,撈起泛黃的鹼面入碗,再撒點蔥花,一碗高郵陽春麪就好了。


高郵餃麪店門口的大竈臺|©文旅高郵


別看沒有澆頭撐場面,麪條的鹼香疊加上湯底的鮮香,簡簡單單卻叫人放不下筷子。


在高郵隨處可見面館,出名的要屬菊花巷的陳小五小喫部、中山路的焦家巷麪館,一碗4元的陽春麪,就能感受到高郵人最質樸的歡迎!




“我的家鄉人喜歡喫燙的東西,語云:‘一燙抵三鮮。’鄉下人家來了客,大都做一個汪豆腐應急。”

——《豆腐》


很多人以爲汪豆腐和汪曾祺有關,其實這菜裏的“汪”,指的是高湯,是高郵特有的做法。汪豆腐如今是遊客們來本地飯館的必點菜,也是高郵人飯桌上最日常不過的食物。


那怎麼做呢?汪老寫得明白:“豆腐切成指甲蓋大的小薄片,推入蝦籽醬油湯中,滾幾開,勾薄芡,盛大碗中,澆一勺熟豬油,即得。” 聽着簡單,門道可不少。


色澤鮮亮誘人的汪豆腐|©文旅高郵


首先豆腐得用傳統鹽水點滷,不老不嫩剛剛好。切豆腐最考手藝,切大了不入味,切小了容易碎。煮的時候火候要準,勾芡既不能太稠也不能太稀。這些細節,老師傅做起來順手,新手就容易手忙腳亂,喫一口就能嚐出差別。


喫的時候記得用勺子,舀一勺帶着湯汁的豆腐,吹兩下再入口。千萬別急着吞,燙着舌頭不說,蝦籽的鮮、豬油的香、豆腐的嫩,這些滋味都得慢慢品纔出得來。




“蒲包肉似乎是這個縣裏特有的。用一個三寸來長直徑寸半的蒲包,裏面襯上豆腐皮,塞滿了加了粉子的碎肉,封了口,攔腰用一道麻繩繫緊,成一個葫蘆形。煮熟以後,倒出來,也是一個帶有蒲包印跡的葫蘆。切成片,很香。”

——《異秉》


蒲包肉,是高郵纔有的奇妙冷盤,穿上蒲衣的澱粉豬肉團,放在滷鍋裏大火煮熟後,切片冷喫。


蒲包肉一般在燻燒攤上買,燻燒攤子是高郵人對熟食攤位的叫法。每天下午三四點,街邊就會冒出這些推車攤子,玻璃櫃裏擺滿燻燒比如燻燒鵝、鵝雜、豬頭肉、耳朵邊(豬耳朵)、豬尾巴等等,其中必有蒲包肉,本地人一般拿回去做下酒菜。


燻燒攤子上的蒲包肉|©視覺中國、文旅高郵


汪曾祺的小說《異秉》有個叫“王二”的人物,一輩子便是靠擺燻燒攤子發財致富。如今在汪曾祺紀念館的對面,開着一家“二子蒲包肉”,據是“王二”的後人所開。


蒲包肉5元一隻,店家會拆開蒲草包,幫你切成小塊,喫起來鹹鮮裏帶着淡淡草香,越嚼越有滋味。




水鄉的景緻與喫食,溫柔了汪曾祺的少年時光,而汪曾祺之所以成爲汪曾祺,和他在高郵的家更是密不可分。


汪曾祺的媽媽雖然早逝,但爸爸汪菊生多才多藝,會拳腳、愛音樂,寫字兒、畫畫樣樣俱佳。兒時爸爸會爲了讓他高興,搗鼓半天做一盞西瓜燈。十幾歲時,他便和爸爸一起喝酒;他練唱戲,爸爸幫他伴奏;他學抽菸,爸爸給他遞火;他談戀愛了寫情書,爸爸在旁瞎出主意。


汪曾祺一家


1939年,19歲的汪曾祺離開了故鄉高郵。許是從父親那兒,汪曾祺承襲到了一種能讓他在平凡生活中尋找無限樂趣的能力,支撐着他走過了往後動盪的時代。


離開故鄉的42年間,汪曾祺去西南聯大求學,師從沈從文,後到上海謀發展卻勉強餬口,又去北京做北漂,當雜誌編輯並結婚生子。38歲時因“右派”問題下放張家口勞動改造,4年後被調回北京京劇團當編劇參與改編《沙家浜》。文革期間一度被批鬥,後因樣板戲創作得以解放。


年輕時的汪曾祺


他對子女坦誠,年輕時曾悲觀厭世,因爲沒有得到足夠的關愛、信任和尊重,甚至想過自殺。但他最終從低谷與泥潭裏走出來,成爲一個樂觀主義者。


1980年,60歲的汪老發表了以高郵風土爲靈感的小說《受戒》,轟動文壇。《受戒》沒有任何勁爆的情節,講的是平凡人生活中的平凡事,他談起小說創作說:“我們有過各種創傷,但我們今天應該快樂。一個作家,有責任給予人們一分快樂。”


汪曾祺紀念館內 | ©視覺中國


到了1981年,61歲的汪曾祺,受當地政府邀請才第一次重回高郵。那年10月,汪老在高郵待了30多天,他開心地漫步高郵,品味家鄉美食,和久違的家人暢聊,對故鄉的眷戀成了他源源不斷的素材庫,創作了《端午的鴨蛋》、《我的家鄉》、《我的家》、《異秉》等一系列作品。


我們愛看這位可愛老頭筆下迷濛着泱泱水汽的小城,東大街上的平常人家,高郵湖上難以忘懷的紫色長天,小城街巷裏的人間美味。在這些平平淡淡的文字中,我們讀到了汪老的鄉愁,讀到了他對於生活細微的觀察,更讀到了一種對真實世界的熱愛。


冬日,寂寥的高郵湖 | ©圖蟲


晚年在接受採訪時,他還表示“家鄉的素材還沒有寫完。”1997年,汪曾祺去世,家人思考在他的墓碑上寫些什麼,想來想去,最後決定寫:高郵汪曾祺。


我們的一生就是“向世界出發,流亡,千山萬水,天涯海角。”但是到了最後,等到與生命和解,流亡的心就可以輕輕放下了,再重新“流亡到祖國、故鄉”。汪曾祺走遍千山萬水,最終還是把魂留在了高郵。

高郵湖上撐船的人|©圖蟲:宏燁


或許在如今這個時代,真正的鄉愁,也可以用他鄉的風霜釀一壺故土的老酒,所謂“吾心安處即吾鄉”,畢竟在汪老的生活哲學裏,認真活着的人,腳下皆是故土,心安自有歸宿。



編輯/Tasia

文/野生婷婷

圖片/圖蟲、視覺中國、文旅高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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