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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世奇功 郭崇韜)
後唐莊宗李存勖,對成功滅亡前蜀,並且目前還滯留在前蜀的大將郭崇韜,已經有些懷疑了。
宦官們總是說郭崇韜的壞話,動不動就往人家郭崇韜的頭上扣屎盆子,說郭崇韜行爲不尊,說郭崇韜貪污腐敗,甚至說郭崇韜有割據自立之心。
李存勖和郭崇韜相知多年,可以毫不客氣的說,郭崇韜就是定鼎後唐開國的第一功臣,沒有郭崇韜,就沒有李存勖的今天。
所以,面對宦官們的誣告,李存勖當然不會偏聽偏信,可是作爲皇帝,對權臣起疑心,那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李存勖當時就派了親信宦官馬彥圭,讓馬彥圭到蜀地去,看一看郭崇韜是否班師,如果他班師了,那疑慮打消,咱們還照舊是君臣相知,是相親相愛,可如果郭崇韜沒班師,還停在蜀地,那就說明他的確有不臣之心,那不好意思,就必須把你給除掉了。
馬彥圭得到了皇帝的命令之後,沒有第一時間出發,而是去見了一個人,這個人,是李存勖的皇后,劉氏。
劉皇后啊,本來是李存勖的妾室,說起來還是靠着郭崇韜的支持和幫助才扶正東宮,成了皇后。
郭崇韜本以爲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和劉皇后結成政治聯盟,可以在朝廷中獲得這位帝后的支持,但是郭崇韜沒想到,劉皇后根本就不是賢后,根本就不是那塊料。
劉皇后,人品不行,道德不行,各方面都不行,當了皇后之後,是專權於後宮,大肆斂財,收受賄賂,平時也是玩樂無度,而且絲毫沒有那種母儀天下的姿態,有一年後唐發洪水,糧食欠收,百姓流亡,甚至很多後唐的將士們都喫不上飯,整天餓的頭髮昏,劉皇后毫不在乎,仍然我行我素,瘋狂斂聚。
可見,她這個人吶,沒有同情心。
(手書矯詔 劉皇后)
這樣一個堪稱模板化公式化的佞後,她和郭崇韜就不是一類人,自然也談不上幫助郭崇韜了。
馬彥圭找到劉皇后,說謀反兵變這種事,往往在片刻之間就會發生,如果我到了蜀地,郭崇韜沒有謀反,也就算了,可要是他已經謀反了,我再從蜀地回來報告給皇帝,皇帝再下令誅殺郭崇韜,一整套OA流程走完了,一切就來不及了。
劉皇后聽馬彥圭這麼一說,認爲很有道理,而且劉皇后就算不考慮別的,她也要考慮穩固自己的地位,在她的設想裏,如果郭崇韜真的謀反了,謀反成功了,那麼勢必會威脅到李存勖的統治,李存勖要是做不成皇帝了,那自己這皇后的位置,不也就吹了麼?
在這樣的設想之下,劉皇后很快就和馬彥圭達成了合作共識,這回劉皇后直接找到李存勖,說老公啊,郭崇韜現在對咱們的威脅太大了,咱們必須得把他給除掉。
這個時候的李存勖,說他昏庸吧,是很昏庸,但是還沒有到昏庸到無藥可救的地步,李存勖反問劉皇后,說事情的真相還沒有調查清楚,怎麼能直接就把郭崇韜給殺掉呢?
李存勖的態度很強硬,他是皇帝,對他本人來說,站在統治者的視角來看,誅殺權勢過重的功臣是很有必要的,可是作爲一個人,作爲一個有血有肉的人,李存勖曾和郭崇韜攜手作戰,患難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他怎麼可能會和郭崇韜之間沒有感情呢?
所以,李存勖一定要一個真相,如果郭崇韜沒有問題,那麼他就沒有必要死。
可是,李存勖不想讓郭崇韜死,想讓郭崇韜死的人,那可太多了。
劉皇后得不到李存勖的支持,越發焦急,哪怕她和郭崇韜之間其實並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但是出於各種客觀原因,以及在宦官們的蠱惑下,這個膽大的皇后竟然自己寫下了一封密旨,交給了馬彥圭,讓馬彥圭抵達蜀地之後再呈送李繼岌,要求李繼岌就地處決郭崇韜。
(舉棋不定 李繼岌)
誠然,馬彥圭到蜀地的時候,郭崇韜還是沒有班師,大軍沒有離開蜀地,可是郭崇韜沒班師的原因不是他圖謀不軌,想要有什麼叛亂的舉動,而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來看,郭崇韜一時半會就是走不了。
李繼岌年輕,沒有什麼政治經驗,無論是治政還是掌軍都不太行,那麼安頓蜀地就只能靠郭崇韜一個人。
郭崇韜多日來,在蜀地已經把軍民兩類安排的都差不了,唯一存在的問題,就是蜀地多山,這山林中還存在着一定數量的匪盜歹徒,而且數量可觀,是極爲不可控的武裝勢力。
李繼岌處理不了,而孟知祥又沒來,那麼郭崇韜就只能是抓緊時間對這些盜匪進行整頓,能招撫的儘量招撫,招撫不了的就出兵消滅。
可是我們知道,山間匪盜,他們神出鬼沒,行蹤不定,一時半會難以搞定,所以爲了解決匪盜問題,郭崇韜就又花費了不少時間,以至於馬彥圭都到了蜀地,郭崇韜還是沒班師。
情有可原,實在是情有可原,可是,誰又能原諒郭崇韜呢?
馬彥圭到了蜀地之後,一看郭崇韜還沒走,知道大事已定,於是他立刻就拿出劉皇后的密旨,要求李繼岌配合自己,殺掉郭崇韜。
李繼岌的反應,是這樣的:
軍隊將發,郭公無錯,怎可殺之?
您看,李繼岌是清醒的,你說郭崇韜沒班師,其實他這馬上也要出發了,他沒有過錯啊,怎麼能就這麼把他給殺掉呢?
(毒計頻出 李從襲)
馬彥圭,以及李繼岌身邊的宦官李從襲等一衆宦官,他們自然不肯放棄,接着說:
聖上有口諭要誅殺尚未班師的郭崇韜,難道世子你要違抗命令嗎?
宦官們拿皇帝的威勢來強迫李繼岌,可李繼岌雖然年輕,但他不是傻子,他立刻就反駁道:
詔書呢,是皇后的手書,而不是皇帝的,那我就不太認可,其次就說皇帝有口諭,可口說無憑,我還是無法相信。
李繼岌最一開始,他是拒絕和馬彥圭李從襲這些宦官合作的,可是宦官的魔力就在此處,他們煽動,挑撥,蠱惑的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年輕的李繼岌擁有明辨是非的頭腦,但是他沒有堅如磐石的內心,幾個宦官是輪番上陣,最終還是把李繼岌說動了,成功把李繼岌拉到了自己的陣營。
宦官們相信,李繼岌畢竟是李存勖的兒子,當事情不得不鬧到撕破臉出人命的地步,李繼岌也只會爲了保護後唐李氏的皇權而犧牲掉郭崇韜,無論郭崇韜有罪與否。
所以,在李繼岌的默許下,宦官李從襲以李繼岌的名義,設計,召郭崇韜到李繼岌的府上議事。
皇帝世子,又是平蜀搭檔,郭崇韜對李繼岌毫無防備,隻身前往,進到府門來,旋即被宦官們提前埋伏好的伏兵圍住,幾個伏兵按住郭崇韜的手腳,不容他分辨,另外幾個兵士則拿着一種類似於鐵棍的武器(鐵楇)將郭崇韜活活打死。
鐵楇如同雨點般落下,每一擊都伴隨着沉悶的聲響和四濺的血花。
郭崇韜的身軀在鐵楇的連續重擊下顫抖蜷縮,最終無力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郭崇韜死時,李繼岌興許是心虛,他並沒有在場,而是提前藏了起來,只因爲他沒有勇氣面對郭崇韜。
亂世崛起,輔佐莊宗,滅亡後梁,定鼎天下,開國之功,出將入相,蕩平前蜀,堪稱五代十國前中期第一名臣郭崇韜,就這麼死於婦人和閹人之手。
(置若罔聞 李存勖)
縱觀郭崇韜的一生,可以說他是一個以悲劇式而收尾的人物,他對後唐李氏,對李克用李存勖父子自然是忠心無二的,他的死也是千古奇冤,可是,他這樣的結局,其實早有預見性。
首先,郭崇韜有嚴重的偏科傾向,他生平以文武雙全爲人稱道,文就是治政,武就是領兵打仗,可是除了治國打仗之外,他在人際交往這一塊,基本上沒有任何亮點,不僅沒有亮點,反而全都是弱點。
數十年來,郭崇韜不屑於結交朋友,在朝野裏也無門生故舊,唯一巴結下的一個劉皇后,反倒還把他給害了,身死宦官之手時,也沒有一個人肯爲他出來說句話。
其次,郭崇韜不懂得給自己留後路,也不懂得韜光養晦,隱藏自己內心的一些想法,就比如他對宦官的反感,是毫不掩飾的,他從來沒有想過先把這些閹宦穩住之後慢慢再收拾他們,反而是動輒就透露出徹底消滅他們的打算,前不久進軍前蜀時,郭崇韜和李繼岌閒談,還對李繼岌說,蜀地平定之後,世子有此功勞,就會成爲太子,未來就會做皇帝,等到世子做了皇帝,一定要優待士大夫,而把所有的宦官全都消滅掉。
這樣的話說出來,在某種程度上是逼着宦官們和自己拼命,因爲宦官 們已經意識到了,不除掉郭崇韜,被除掉的就是他們自己。
善刀而藏之,才能在關鍵的時候發出最致命最有效的一擊,所謂權術之道,郭崇韜實則一竅不通。
最後,郭崇韜生錯了時代。
如果他不是生在這個人心喪亂,君王無道,天下大變,道德沉淪,信任危機愈演愈烈的時代裏,他可以成爲很多人,他可以成爲王猛,可以成爲諸葛亮,可以成爲他自詡是他們郭氏一門先祖的郭子儀,他可以功成身退,但他偏偏是李存勖的開國大將,偏偏活躍在了李存勖爲君王最不堪的時期。
郭崇韜有多少選擇?難道他不能割據蜀地麼?難道他不能自立爲王麼?他太有這個實力,太有這個能力了,要不然後唐衆人也不會懷疑他。
可是他做不到,因爲,他是忠臣。
(往事浮現 戎馬歲月)
忠臣的意思就是,被君王倚重,就要爲君王的一切而奉獻,哪怕身首異處,身死族滅也在所不惜。
多年前,郭崇韜巍然矗立,猶如巉巖之於崇山,逼退了契丹人的入侵。
多年前,郭崇韜手持一柄寒光凜冽,雕鏤蟠螭的長戟,硬生生的給後梁撕開了一道滅亡的口子。
多年前,郭崇韜勸諫莊宗,文修武備,治國輔政,殫精竭慮。
不久前,郭崇韜策馬驅前,如離弦之箭,勢若猛虎下山,銳不可當,爲後唐開拓了蜀地。
想當年,李存勖曾經賜給郭崇韜十枚鐵劵,哪怕郭崇韜真的謀逆作亂,也可免十死。
而如今,血泊之中躺倒的郭崇韜,頭骨破裂,體骨盡碎,而遙遠的洛陽,還在和伶人宦官開懷暢飲,排曲吟唱做長夜之歡的李存勖,又怎麼能體會到郭崇韜死之前的無助和痛苦呢?
國危家亂身不存,鐵鎧仍受帝王恩。頻思禁苑誰橫劍,空嘆金鑾自卷旌。
蒼茫嶺畔今凝望,難尋舊闕月朦朧。含冤不過棍下死,猶見成都一點春。
時光流轉,回到多年之前。
李克修病逝之後,郭崇韜無處棲身,還是世子的李存勖出得帳外,看到茫然無措的郭崇韜,稍一欠身,躬身施禮;
“安時有大才,何不與我同心,共討朱逆?也好成就功名。”
郭崇韜一愣,登時下拜而抱拳:
“蒙世子不棄,犬馬之勞,萬死不辭,百死不悔!”
迎着夕陽,兩個執手同歸而去...
參考資料:
《新五代史 · 卷四十四》
《資治通鑑·卷二百七十二》
劉國賓.郭崇韜族滅之禍及對中國歷史的影響.煙臺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
解洪旺.管窺後唐樞密使的外朝化趨勢——由郭崇韜、安重誨兩案探討.西安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