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一代神君,後半生有點神經

由 歷史其實挺有趣 發佈於 歷史

'25-06-11

本文參考歷史資料結合個人觀點進行撰寫,文末已標註相關文獻來源。


(大限將至 李嗣源)

長興四年,公元933年。

後唐明宗李嗣源患病,而且病的很重。

眼看皇帝要不行了,那麼立儲傳位,就不得不提上日程。

實際上在皇帝病重之前,大臣們就已經開始試探皇帝的心意了。

明宗有史記載的兒子,一共七個。

養子李從珂,畢竟是義親,自然不在候選之列,長子李從璟,原本應該是根正苗紅的太子,可惜鄴都兵變之際,已被元行欽所害。

老五李從厚,歲數太小,資歷更淺,還需歷練,難以繼承大統。

老六李從璨,生性放浪不羈,而且性格比較火爆,安重誨當權的時候,他和安重誨很不對付,安重誨一直想要找機會弄他。

趕上李從璨自己也不懂得收斂鋒芒,有一次飲酒致醉,竟然倒在明宗的龍榻上休息,被安重誨抓了個正着,安重誨將此事上報給明宗,明宗認爲這個兒子無禮僭越,十分生氣,當即將李從璨貶斥地方,最終賜死。

至於最小的兒子李從益,懵懂無知,還需照料,又怎麼能登天子之位呢?

所以,明宗最合適的繼承人,就是次子李從榮。

李從榮這個人,首先說很有才華。

他喜好寫詩,作品不俗,又愛招攬文人,吟詩唱和,在五代文壇很有名氣。

至於這個名氣到底是真才實學,還是人們因爲他是皇帝的兒子而對他多有恭維,那不得而知,反正李從榮是挺高產的,一生著詩,足有千首。

他又是實際意義上的嫡長子,又被封了秦王,身兼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還是明宗親自授予的天下兵馬大元帥,種種跡象都表明,明宗對這個兒子青眼有加,十分重用,完全是拿李從榮當做接班人培養的節奏。

皇帝有心,那大臣們也有意幫皇帝促成立儲之事,於是一個叫做何澤的大臣就上書明宗,請皇帝立李從榮爲太子。

如果秦王有德,那麼百官擁戴,皇帝欣然允許,這就是史書上的一筆佳話,更能爲李從榮日後的帝王之路多上一個正統性的佐證。

(擁立秦王 何澤)

何澤,當時的職務是後唐太僕寺卿。

要說何澤也是多嘴,你一個管車馬的,立儲的事兒你幹嘛這麼操心呢?明宗要立儲,他自然就立了,皇帝沒發話,你跑去擁戴,難免有和秦王結黨之嫌。

果然,在面對到何澤的立儲建議時,一向對李從榮喜愛有加的明宗卻說了這麼一句話:

“羣臣欲立太子,吾當養老於河東。”(新五代史)

大臣們現在就想要立太子了,看來我應該回河東養老了。

很明顯,明宗對權力交接產生了相當程度的牴觸,所以明宗始終沒有讓李從榮更進一步,李從榮就只是秦王。

這回,整日吟詩作賦,歡樂愉快,就等着老父親一朝嚥氣自己就接班的李從榮,他開始睡不着了。

明宗給予了自己相當程度的重視,過多的要職和封賞,自己的權力在父親的扶持下無限膨脹,就算是安重誨活着的時候,自己都可以和他分庭抗禮,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李從榮以爲,自己就是儲位的不二人選。

現在父親說了這麼一句陰陽怪氣的話出來,李從榮的內心難免會迎來巨大的落差感。

在封建王朝,太子之位一天沒定下來,就意味還存在無窮的變數,父親是不是改變了主意?是不是還存在其它繼承人,如果父親突然駕崩,自己又是否能順利繼位?

李從榮不可能不知道,他所處的五代十國時期,是整個中國歷史上最動盪,最血腥的時代之一,父子相殺,兄弟相殘的慘劇比比皆是。

太陽底下無新事,李從榮深知歷史教訓,別人都不說了,老父親李嗣源不就是莊宗的養子?父親不就是養子奪位麼?

而且,現在李從榮的這個處境,他也很尷尬。

一來他手握兵權,掌握政權,羽翼豐滿,很容易就會被父親當做潛在威脅所剷除,二來如果日後即位的不是自己,新君王必然也容不得自己這樣的強藩,也一定會除之後快。

所以,代入一下李從榮的內心,我們就能體會他當時的恐懼。

他恐懼自己失去繼承的資格,恐懼失去現有的權力,他更恐懼自己的生命安全很快就要得不到保障,如今,他已經站在了政治的懸崖之上,眼前就是君臨天下的權力誘惑,而腳下則是萬劫不復的無底深淵,父親的牢騷音猶在耳,而父親對自己不明朗的態度就是一陣無法預測,不知道怎麼吹的風,有可能將他吹向任何一邊。

就在這種內心的焦慮和掙扎中,李從榮最終選了鋌而走險。

明宗病重之際,李從榮曾經到宮裏探望過父親一次,這次見面,父子無言,因爲明宗病的實在是太重了,重到已經很難說話,也無法抬頭,所以李從榮只是寒暄問安,旋即告退。

(悍然兵變 李從榮)

就在離開宮殿的時候,李從榮又聽到宮裏傳出陣陣哭聲,結合父親的身體狀況,李從榮做出了一個判斷,他估計就在自己走後,須臾片刻,父親已經龍馭上賓了。

封建專制時代迫害荼毒着人們的肉體,也改造了人們的情感和精神。

歷朝歷代,無不以誠孝而治天下,父親新死,做兒子的本應該悲痛萬分,人世間至親骨肉生離死別,不過如此,可李從榮在認定父親已死之後,他的內心沒有其它感覺,只充斥着兩個字:興奮。

第二天早朝,李從榮認爲既然父親已經死了,此時沒有宣佈死訊,只不過是祕不發喪,那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再去上朝了,所以他謊稱自己生病,不能入宮,實際上則是在家裏和親信們商議要如何謀奪帝位。

李從榮的想法很簡單,也很經典,那就是武裝奪權,帶着一隊精兵直接入主皇宮,而且他是敢想敢幹,他真的就這麼做了。

如果明宗已死,那麼李從榮這麼做在風險上是沒有問題的,他已經爲自己的處境做過考量,在關鍵時刻不能有任何的猶豫,無論用怎樣的方式奪得帝位,只要成功,他就能活,而如果什麼都不做,就只有死路一條。

只是荒誕的是,李從榮錯誤的估計了明宗的身體狀況,他以爲明宗死了,但其實明宗只是病重,病危,還吊着一口氣呢,人家沒死。

皇帝還沒死,你就兵變,你這不等於是半場開香檳麼?

結果,李從榮前腳派兵打進宮中,後腳就被宮裏的禁軍擊潰,李從榮大勢已去,被誅殺於這場失敗的兵變之中。

“機敏”的遲鈍,“果決”的愚蠢,“雄心”的淺薄,“天命”的虛妄,構成了李從榮悲劇的一生。

作者有閱讀過這場兵變的相關史料,如兩版五代史,以及《資治通鑑》,都記載了明宗在得知李從榮造反之後十分驚慌,要求禁軍平亂,但是卻沒有記載明宗命令禁軍將李從榮就地正法。

可實際上,禁軍不僅殺掉了李從榮,還殺掉了李從榮的妻子,以及李從榮的兩個兒子。

兵變發生時,明宗的身體狀況已經很不樂觀,他無力再掌控大局,只能任由一切發生。

從明宗的反應來看,儘管李從榮已經謀逆不端,但皇帝對兒子其實並無殺心,聽說李從榮伏誅,明宗的反應是:

帝聞從榮死,悲駭,幾落御榻,絕而復甦者再,由是疾復劇。(資治通鑑)

皇帝悲痛驚駭,差點從牀上掉下來,因爲情緒激動,很快昏死過去,好半天甦醒,結果沒過一會又昏了過去。

作爲沙陀武將,明宗半生鐵血,卻對兒子傾注了罕見的溫情,李從榮不明白,皇帝沒有把自己冊立爲儲君,不代表就不會把儲君之位傳給自己,面對兒子的叛逆,兵變,死去,明宗無話可說,無言以對,情感上更是無以言表,他想不到,亂世已經將父子之間的情感改造的如此陌生,甚至連這一點點的政治默契都沒有了。

李從榮無異於自戕式的兵變,徹底改變了後唐明宗一朝的政治格局,明宗在臨死之際突然失去了繼承人,老皇帝萬般無奈,只好緊急發下詔書,讓老三李從厚火速回京。

(臨危受命 李從厚)

看得出來,這是臨時要把李從厚拉回來救場了。

李從厚當時在魏州,在河北,接到詔書之後,緊趕慢趕,他還是沒趕上,到了洛陽的時候,李嗣源因病死去,已經駕崩三天了。

沒有交待,沒有遺言,父子也未能相見。

年輕時,明宗是衝鋒陷陣的“李橫衝”,鐵甲寒光,鮮血浸透了他壯年的足跡。

他見證了李克用的河東稱雄,親歷了莊宗李存勖的輝煌與驟然隕落,最終在鄴都兵變,在充斥着猜忌與血腥的漩渦中,踉蹌的被推上了那張他從未覬覦,甚至本能畏懼的龍椅。

明宗是個粗通文墨的武夫,卻在最混亂的年代,陰差陽錯的成爲了“五代小康”的締造者。

如今,彌留之際,明宗的眼前閃過了自己的一生,以及在他一生中出現過的無數人物,有昭宗,有朱溫,有安重誨,有霍彥威,有李克用,有自己的養子,兒子,還有那些曾被他斬落馬下的將領們。

無論是君主還是部下,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當他們在過去的許多年裏一個一個的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彷彿每一個人都趁機拿走了明宗身上的一些東西,也許是心氣,也許是志向,從而使明宗變得更加萎靡。

如今,他躺在冰冷的棺槨裏,終於擺脫了那頂沉重如山的冠冕,而在洛陽城的上空,在人們看不見的地方,他的靈魂正茫然的飄蕩,帶着永恆的無法言說的隔閡與哀傷。

天下梟雄如過江之鯽,前五代時期,已經隨着明宗李嗣源的死,悄然落幕。

邈佶烈終於有機會在九泉之下向李亞子陳情,自己這陰差陽錯的一生了...

流水裹挾落花,沉鱗浮於浪裏。

沉沙消得幾時,新綠盈盈枯榮。

我未負你,也未負天下。


參考資料:

《舊五代史·卷五十一》

《新五代史·卷十五》

《資治通鑑·後唐紀七》

尹承.亂世的邏輯:五代皇位傳襲研究.山東大學,2010

賀中復.五代十國詩壇概說.北京社會科學,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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