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一個老警察講述派出所內部真實的審訊經歷

由 足智多謀的史論 發佈於 歷史

'25-06-11

我1980年代參加工作,那會兒剛從警校出來,分到縣城一個派出所。先是幹戶籍,後來慢慢接觸案件,到了1990年代初正式開始參與審訊。那個年代條件簡陋,派出所就幾間小平房,審訊室是個十來平米的小屋子,牆皮都掉得差不多了,桌子椅子晃晃悠悠,燈泡也就40瓦,昏昏黃黃的。設備更別提了,沒錄音機沒監控,全靠手寫筆錄,一場審訊下來,手腕子都能腫了。那時候也沒啥高科技手段,破案全憑經驗和腦子。

我幹審訊這行,最開始是跟老同志學。他們教我的第一課就是耐心。嫌疑人啥樣的都有,有嘴硬的,有裝傻的,還有哭天喊地的,怎麼對付全看你能不能沉住氣。我記得頭一回獨立審訊,是個偷雞的案子,嫌疑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抓進來死不承認。我問他雞哪兒來的,他說撿的。我問撿哪兒了,他說路上。我問路哪兒段,他說忘了。那時候我年輕,火氣大,差點拍桌子,後來老同志拉我出去,說你這麼急他更不開口,得磨。我回去換了招兒,不跟他硬碰硬,繞着問他那天干了啥,見了誰,慢慢套出來他去過案發地附近,最後他自己兜不住了,承認偷了兩隻雞。那次我才明白,審訊不是比嗓門大,是比誰能耗得住。

幹了幾年,我總結出點門道。審訊這活兒,不是光靠嚇唬人或者講道理就能成的,得看人下菜碟。遇到那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你得找他軟肋。比如有個搶劫的,三十多歲,抓進來跟個石頭似的,一句話不說。我看他手上有老繭,像是幹活的,就從這入手,問他是不是幹體力活養家,他眼神動了一下。我接着問他家裏還有誰,孩子多大,他終於開口了,說有個五歲的娃。我就順着聊,說你這年紀孩子還小,糊塗一次還能改,別讓孩子沒爹。他眼圈紅了,後來全交代了。這招兒不是每次都管用,但對付有牽掛的人,十有八九能打開缺口。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磨出來。有些人油鹽不進,嘴硬得跟鐵板似的。我碰過一個盜竊慣犯,四十多歲,抓了七八次了,次次都不配合。那回他偷了個商店,監控拍得清清楚楚,人證物證都齊了,他還是不認。我問他啥他都不吭聲,最多說一句“沒幹過”。那次我跟他耗了兩天兩夜,輪班盯着他,最後他熬不住了,困得頭直磕桌子,才鬆口承認。這類人沒啥好辦法,只能靠時間熬,熬到他扛不住爲止。說實話,這種審訊最累人,完事兒我回去睡了整整一天。

審訊裏還有個難處,就是得防着嫌疑人耍花招。有的人特別會演,裝瘋賣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搞得你都懷疑自己是不是抓錯人了。我遇到過一個詐騙的,三十來歲,長得挺斯文,抓進來就嚎,說自己冤枉,家裏老母等着他養。我差點信了,後來查他底細,才知道他老母早沒了,這傢伙就是個老油條,騙了七八個人。這種時候你得硬着心腸,不能被他牽着走,不然就功虧一簣了。查清事實後,我再問他,他還想演,我直接把證據擺出來,他一看沒轍了,才老實交代。

幹這行久了,我發現審訊不光是跟嫌疑人鬥智鬥勇,還得跟自己較勁。尤其是遇到那種窮兇極惡的,心裏壓力特別大。我審過一個故意傷人的,四十多歲,拿刀捅了人,差點鬧出人命。抓進來他一點不慌,還冷笑,說捅了又怎樣。我問他爲啥動手,他說那人欠他錢不還,活該。我問他多少錢,他說兩千塊。我當時真想罵人,兩千塊就敢要人命?但審訊不能發火,我只能壓着情緒跟他磨,最後他全招了。這案子讓我挺長時間緩不過來,晚上睡覺老想起他那張臉,覺得這人咋能這麼狠。

再說說審訊的流程吧。其實沒啥複雜的,就是把人帶進來,先覈實身份,問基本情況,然後進入正題。問的時候得有策略,不能亂問,得順着證據走。比如有次抓了個入室盜竊的,家裏搜出個金戒指,失主說是她的。我們先問他戒指哪來的,他說買的。我們問買哪兒了,他說街上攤子。我們問啥時候買的,他說不上來。這時候再把失主照片拿出來,他一看就蔫了,承認是偷的。這過程看着簡單,其實每步都得算計好,不能讓他覺得有空子可鑽。

幹了這麼多年,審訊的案子少說也有幾百個,大多是小偷小摸,偶爾碰上大案子。我印象最深的是個搶劫案,2000年代初的事兒,倆嫌疑人搶了個金店,跑了三天被抓回來。那案子證據不多,全靠審訊挖線索。我跟另一個同事輪着上,一人問一人記,一個多禮拜沒睡好覺。那倆人開始都不開口,後來我從他們跑路路線入手,問他們跑哪兒了,喫啥住哪兒,慢慢套出他們藏贓物的地方,最後在個出租屋找到金子。那次破案後,我瘦了五斤,回家躺了兩天才緩過來。

審訊這活兒,說白了就是體力活加腦力活。體力上得熬夜,腦子上得琢磨人。有時候一天審兩三場,嗓子啞得說不出話,手寫筆錄寫到抽筋。尤其是冬天,審訊室沒暖氣,冷得手都僵了,還得硬撐着寫。我記得有次審個打架的,外面零下十度,我裹着大衣問了六個鐘頭,出來手抖得拿不住筷子。這還不算啥,最難受的是精神上的累,嫌疑人撒謊你得拆穿,裝可憐你得扛住,天天跟人性陰暗面打交道,心情好不了。

不過這活兒也有讓人欣慰的時候。破了案子,尤其是幫老百姓找回東西,那感覺挺值。有一回抓了個偷自行車的,二十多歲,偷了好幾輛。我問他爲啥偷,他說沒錢喫飯。我讓他交代贓物在哪兒,他說了個廢品站,我們找回三輛車,還給了失主。後來有個失主來所裏謝我們,說車是他上下班用的,沒了真沒轍。那一刻我覺得這苦沒白喫,至少幫了人。

幹審訊這麼多年,我也有不少教訓。有時候太急了,反倒壞事。早些年審個偷電瓶的,我看他老不說實話,火氣上來,語氣重了點,結果他更不開口了,僵了好幾個鐘頭。後來我換了個法子,慢慢跟他聊,他才說出來。那次之後我明白,急不得,得穩住自己情緒,不然白費勁。還有時候證據沒弄全就上陣,結果被嫌疑人抓漏洞,繞來繞去啥也沒問出來。這都是血的教訓,告訴我審訊得踏實,不能瞎衝。

再說說這行的變化吧。2000年代以後,條件慢慢好了,審訊室裝了監控,錄音筆也用上了,手寫筆錄少了,效率高了不少。現在聽說還有電腦記錄,人工智能都開始摻和了。我退休前幾年,監控已經是標配,嫌疑人說啥做啥都錄着,省了不少爭議。那時候我還學着用錄音筆,挺不習慣,老覺得機器不靠譜,還是手寫踏實。不過這變化是好事,至少證據更紮實,冤假錯案少了。

幹這行這麼久,我最大的體會是人性的複雜。嫌疑人裏啥人都有,有窮得沒辦法的,有貪心不足的,也有純粹使壞的。審訊就是在跟這些人性過招,你得看透他們想啥,又不能讓自己陷進去。我見過太多人因爲一念之差毀了自己,也見過太多家庭因爲一個人犯罪受苦。這活兒讓我對人看得更清楚,但也更累心。

退休後我回想這些年,覺得審訊這活兒真不是人人都能幹的。它不光要腦子,要體力,還得有顆硬心腸。不是說不講感情,而是得學會把感情放一邊,不然幹不下去。我這三十多年,見了太多亂七八糟的事兒,也幫了不少人,心裏有苦也有甜。現在跟你們講這些,就是想讓你們知道,這行沒啥光鮮亮麗,就是個苦差事,但總得有人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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